二八九、艰难复国(2)
前秦政权瓦解以后,代北地区同样经历了一场空前激烈的权力争夺。
客观的说,前秦在灭代以后,对于代地的处置也是十分缜密的:秦王离散了拓跋部的原有部众,在拓跋部的基层派驻了官吏进行管理,并让铁弗部刘卫辰管理原拓跋部西部部落和部民,让独孤部刘库仁管理拓跋部的东部部落和部民,将原居住于阴山以北意辛山(内蒙古二连浩特西南)的贺兰部迁往大宁(河北省张家口市),依托幽州刺史制约独孤部,这些我们前面均已说过。大乱来临之后,独孤部刘库仁站在了前秦幽州刺史王永的一边,派出公孙希进攻慕容垂,但由于独孤部内乱,刘库仁于公元384年十月被杀,其弟刘眷(又称作刘头眷)继位。《魏书,刘库仁传》中称,(刘库仁)当时试图发雁门、上谷、代郡兵,从这一点看来,此时,独孤部势力范围已经延展到了恒代以东、桑干河中下游地区。刘眷继位以后,白部大人絜佛背叛,刘眷无力征讨,曾经请求前秦的并州刺史张蚝出兵进攻,击破了白部。不过,到了公元385年,贺兰部的势力也趁乱南下,进入到了独孤部传统的游牧地善无(山西省右玉县境),继位后的刘眷在善无击败了南下的贺兰部,又乘胜北上击败意亲山下的柔然别帅肺渥的部众,虏获十余万头牛羊。
柔然部,又被称作蠕蠕、茹茹等,有关柔然的来源,大致有四种说法:一是东胡说。据《魏书,蠕蠕传》记载,“蠕蠕,东胡之苗裔也,姓郁久闾氏。”在拓跋力微末年,拓跋部抓获一奴隶,由于此人头发很短,只有眉毛那么长,就称呼他叫木骨闾,是秃头的意思。又由于木骨闾与郁久闾的发音相近,此人的后代就以郁久闾为姓氏。木骨闾长大以后,被免除奴隶身份,成为一名骑士,拓跋猗卢时期,木骨闾因犯法当斩而逃往,聚合了一百多人,依附于高车的纥突隣部。木骨闾死后,儿子车鹿会才拥有自己的部众,自号柔然,隶属于拓跋部。到车鹿会的重孙地粟袁死后,其部一分为二,地粟袁的长子匹候跋居于东边(即柔然原有游牧地,内蒙古河套东北、阴山以北一带),次子缊纥提居于西边(即自河套以北以西到额济纳河流域)。拓跋什翼犍死后,西边的缊纥提依附于铁弗部刘卫辰。二是匈奴别种说。这源于《宋书》《南齐书》的记载。三是塞外杂胡说。有学者称历史上的确有柔然国,但没有柔然民族,只能称为是塞外杂胡。四是蒙古说。但总的来说,柔然出于东胡中的拓跋鲜卑,似乎更加可靠。
新继位的独孤部酋长刘眷顺利地挫败了贺兰部的南下,并击破柔然部,实力进一步增强。但刘眷的儿子刘罗辰却提醒自己的父亲说:“前一段用兵,我们所向无敌,可是,我们尚有心腹之患,不可不防!”刘眷问:“是谁?”刘罗辰回答:“我的堂兄刘显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早晚肯定会发动叛乱。”刘显是刘库仁的儿子,因为作为刘库仁的儿子,刘显当然有资格接任独孤部酋长的职位,而这一职位却让自己的叔叔继受,刘显自然心中不满。刘罗辰的用意正是要提醒自己的父亲,注意刘显会发动政变,但是,可惜的是,刘眷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结果,不久,刘显真的就发动了政变,将刘眷杀死,自立为独孤部的酋长。独孤部的这一权力更迭,却直接影响到了一个人的生存状态,这个人就是——时年十五岁的拓跋珪。
我们知道,拓跋珪在昭成帝拓跋什翼犍建国三十四年( 公元371 年) 七月七日生于参合陂( 今内蒙古凉城县东北之岱海) 之北, 当时,其父拓拔寔已在五月间发生的政变中被害。而《晋书》、《宋书》、《南齐书》有关拓跋珪的身世和代国灭国以后的踪迹,记载得与《魏书》、《资治通鉴》迥然有异,这给我们读史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主要的争议之处在于,拓跋珪是拓跋什翼犍的儿子还是孙子?拓跋珪在代国灭国以后,是一直留在独孤部还是被送到了长安?对此,前面我们已经简单做了介绍,不再赘述。不过,即使如《晋书》等书所云拓跋珪实际上是拓跋什翼犍的儿子的话,从拓跋什翼犍在得知拓跋珪出生以后,即大赦境内等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出,拓跋珪在当时是确立了嫡孙的地位了的。同样的,即使如《南齐书》等书的记载,在代国灭亡以后,拓跋珪也被送到了长安,但淝水之战以后,拓跋珪最终还是被送回了独孤部,也就是说,根据史料的记载,拓跋珪在继位代王之前曾经居住在独孤部这一点,是属实的。而吕思勉先生推测,拓跋珪被慕容垂送回独孤部的时间,应该在独孤部刘库仁派遣公孙希率兵协助前秦军队之时。彼时,慕容垂将拓跋珪送归独孤部,其用意十分明显。由于独孤部统领的部众很多都是拓跋部的旧属,让拓跋珪回到独孤部就是为了分化瓦解独孤部,而作为十四五岁的拓跋珪而言,能够脱离慕容垂独立发展,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刘库仁是慕舆文等人所杀,而拓跋珪又是从慕容垂那里归来的旧主,不仅对独孤部对其他部族的控制产生威胁,而且对独孤部本身也会产生威胁,这样以来,似乎刘库仁之子刘显对拓跋珪的仇视也更好解释。
刘显的杀叔行为,让独孤部面临分裂的边缘,而拓跋珪在独孤部的存在,更让本已不稳的独孤部雪上加霜。由于拓跋珪作为拓跋部的嫡孙地位,刘显担心拓跋珪将属于自己控制的原拓跋部部众带走,从而瓦解独孤部的部众,于是,他决定诛杀拓跋珪。一次,拓跋珪到刘显那里,商人王霸知道刘显有可能趁机杀死拓跋珪,就在人群中暗暗踩踩拓跋珪的脚,拓跋珪顿时明白,赶紧飞马而逃。然而,刘显一次没有成功,他还策划着第二次,不过,独孤部与拓跋部历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刘显的父亲刘库仁就是拓跋什翼犍的外甥,也就是说,刘库仁的妈妈就是拓跋什翼犍的姐妹,同时,拓跋什翼犍又将拓跋部的宗室之女嫁给了刘库仁;而刘显的弟弟刘亢泥的妻子,就是拓跋什翼犍的女儿;刘显的智囊梁六眷的母亲,是拓跋什翼犍的妹妹,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拓跋珪特殊的身份也让刘显只能采取暗示的行动,而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诛杀自己的前主,而拓跋珪也利用这一宝贵的时间,秘密联络旧部,准备逃离独孤部。果不其然,当刘显第二次计划准备实施的前夕,刘亢泥的妻子得知消息以后,就告诉了拓跋珪的母亲贺氏;与此同时,梁六眷也派自己部落的部民穆崇、奚牧二人秘密将刘显的阴谋报告给了拓跋珪。为了不引起刘显的怀疑,梁六眷对穆崇嘱咐道:“刘显如果抓到了你,询问缘由,身为大男人,当以死效节,即使刀剑相割,也不能泄露。”他还特意让穆崇将自己美貌的妻子和骏马带上,说:“事情发生以后,我将以此自明。”
得知消息的贺氏让自己的儿子带领身边亲随匆匆而去。而这位美丽、智慧而又伟大的母亲,为了儿子却提出请刘显来家喝酒。据《魏书,献明皇后传》记载:“后夜饮显使醉。向晨,故惊厩中群马,显使起视马。后泣而谓曰:‘吾诸子始皆在此,今尽亡失。汝等谁杀之?’故显不使急追。”史料对此语焉不详,但从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点信息,那就是,贺氏为了儿子的安危而主动与刘显勾搭,当晚,刘显喝醉以后,就住在了贺氏的帐中。天将破晓的时候,贺氏故意将马厩中的马匹惊动,刘显让贺氏起床查看,而贺氏回身却对刘显哭泣道:“我的那些儿子们刚才还都在此,现在却一个也不见了,你们谁把我儿子杀死了?”因此,刘显以为自己安排的人已经将拓跋珪等人诛杀,也没有组织让人寻找、追赶,为拓跋珪的脱逃赢得了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