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八、苻坚之死（2）
在围困长安十个多月以后，慕容冲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了长安以后，他迁怒于手无寸铁的居民，下令纵兵大掠，长安居民被杀的多不胜数。
在慕容冲得意洋洋地进入长安前后，长安周边地区也发生着剧烈的动荡。在慕容冲攻入长安之前，长安西北的新平也在姚苌的围困下变得岌岌可危，姚苌派人对新平太守苟辅说：“我正要以大义夺取天下，岂能仇视忠臣？你尽管率领现存的百姓回到长安，我不过是需要这座城池建立军镇罢了。”苟辅信以为真，他率领城内的一万五千男女走出城来，然而，这一万五千军民却没有回到长安，迎接的他们却是姚苌军队的屠刀。看到效忠前秦的新平军民放下了武器，姚苌立刻变脸，后秦军队将这一万五千军民团团包围，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活埋，只有冯杰的儿子冯终一人侥幸逃到长安。新平失守的时间是太元十年四月，在苻坚离开长安的前一个月。
与此同时，前秦在关中南边的益州和梁州地区的统治也土崩瓦解。就在苻坚与慕容冲激战的时候，太元十年二月，屠各王擢之子、前秦益州刺史王广留下蜀人李丕为益州刺史，镇守成都，而他则率领部队撤离了益州，逃往陇西，投奔他的哥哥秦州刺史王统，益州民众追随他的共有三万余人。李丕坚守成都一个多月，到了这一年的四月，也就是新平失守前后，东晋蜀郡太守任权攻陷了成都，斩杀了李丕，至此，东晋朝廷收复了益州，随后，孝武帝司马曜下诏任命广州刺史罗友为益州刺史，镇守成都。罗友，襄阳人，出身寒门，年少曾做过乞丐，后成为桓温的部下，未受重用。一次，桓温为一位新提拔为郡守的属下饯行，罗友却姗姗来迟。桓温问他缘故，他回答道：“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个鬼，他取笑我说：‘我总是看到别人做郡守你去送行，从未看到别人为你送行。’我先是害怕，继而惭愧，以至于落泪，故此来迟。”桓温听了，不久就任命他为襄阳太守。罗友最大的特点就是记忆力超群，另外，还十分通脱，《世说新语，任诞》有两则关于他的故事，其中一则称，一次，桓温给王珣设宴送行，罗友瞅准机会也进来入席，吃一会儿告辞出来。桓温很奇怪，就问他：“你刚才不是说要汇报工作，怎么就要走了？”罗友回答：“我早就听说白羊肉味道鲜美，只是无缘一尝，所以才假冒来汇报工作来品尝，其实没有需要汇报的事情。现在我已经吃饱，就没必要再在此久坐了。”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惭愧的神情。
五将山，位于陕西省岐山县东北，与麟游县交界，位于后秦姚苌占领的新平西南地区，山峦竞秀，奇峰叠翠。苻坚自太元十年五月离开长安，到六月长安失守，再到七月，后秦主姚苌得知苻坚避难五将山，中间加上一个闰五月，屈指算来，苻坚在五将山呆了三个月左右。到了七月份，姚苌得知苻坚的确切下落以后，他从岭北地区南下到新平（陕西省彬县），然后命令骁骑将军吴忠率领骑兵突袭五将山，将苻坚的驻地团团围住。
得知后秦军队到来的消息，苻坚率领的那数百穷途末路的前秦骑兵各自四散而逃，秦王苻坚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亲随，他们将秦王围在中间，静静地侍立一旁。秦王神色自若，坐在毡毯之上，平静地等待着敌人的到来，一面命令厨师进餐。不一会儿，吴忠的后秦骑兵即蜂拥而至，将秦王俘获，押送到新平，单独关押起来。姚苌派人给秦王传话说：“姚苌将依序上应天命，请求将传国玉玺传给我。”秦王怒目而斥说：“小小羌奴安敢威逼天子！怎会将玉玺交给你们羌族！图谶祥兆上，又有暗示？五胡次序，没有你们羌族之名。你们违背上天，不会吉祥，怎能长久！玉玺已经送交东晋，你们是得不到的！”在长安危急之时，前秦苻坚曾经向东晋朝廷派出使者，请求东晋发兵救援，因此，苻坚说出此言。姚苌又派右司马尹纬劝说秦王，请求秦王举行禅让仪式，让姚苌名正言顺地取得前秦政权。秦王回答：“禅让，是圣贤所为之事，姚苌一介叛贼，何必要学习古人！” 接着，秦王与尹纬闲话家常，他问尹纬：“你在朕朝廷中担任什么官职？”尹纬如实作答道：“二百石的尚书令史。”苻坚叹息说：“卿是王猛一般的人才，有宰相之才啊，而朕却不知道你，难怪秦国要灭亡。”秦王自以为对姚苌特别恩遇，因此，对其的背叛行径非常恼火，他多次痛骂姚苌背信弃义，只求速死，他对张夫人说：“怎能使羌奴侮辱我的女儿！”于是，秦王拔剑先将自己最为亲爱的两个女儿苻宝、苻锦，双双杀死。太元十年（公元385年）八月二十六日，一代雄主秦王苻坚被姚苌派人吊死在新平佛寺的槐树上（今陕西省彬县水口镇净光寺内），张夫人、中山公苻诜也自杀而死。后秦的将士一年前还是苻坚大帝的臣民，当他们听说苻坚死去的消息以后，莫不失声恸哭，姚苌为了掩盖弑杀秦王的真相，他追谥苻坚为壮烈天王。前秦王国强盛之时，曾有童谣说：“河水清复清，苻诏死新城。”苻坚听后心生厌恶，曾下令军中每次出征，都要避开有“新”地方；还有童谣称：“阿坚连牵三十年，若后欲败当在江淮间。” 秦王在位共二十七年，死时年仅四十八岁。据《十六国春秋》记载，在长安将要陷落的时候，前秦中垒将军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自聚集五千人，建立坞堡自守，苻坚死后，姚苌遂以王礼将其安葬在这两个坞堡之间，据学者考证，苻坚墓现在陕西省彬县西南十公里水口镇九田村，被陕西省政府确定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无疑，秦王苻坚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君主。他集雄才大略与宽厚仁爱于一身，他受到过良好的汉文化的教育，他的睿智与仁爱出自天性，而不尚矫饰。在他的统治下，前秦政权基本上统一了中国北方，前秦的社会也趋于安定，中国的文化得以保存和发展，他爱民如子，励精图治，政治清明，勤俭治国，北中国的各族百姓在这一乱世中迎来了难得的短暂的休养生息。然而，人无完人，当各民族尚未完全融合的时候，他意欲统一中国，却招致了淝水之战的惨败，并由于随后的一连串决策失误，导致前秦王国迅速瓦解，而北中国的各族人民也陷入了更大的一场变乱和灾难中；在个人私生活中，他宠幸慕容垂的小段夫人、慕容暐的妹妹清河公主，并与慕容暐的弟弟慕容冲有同性之恋，所有的这一切也都深为后世诟病。然而，偏安江东的孝武帝司马曜又如何呢？史书称其：“嗜酒，流连内殿，醒治既少，外人罕得进见。”比较而言，是苻坚还是司马曜执政能力更强一些呢？是让苻坚统治下的前秦政权统一中国，或者是以司马曜的东晋治理天下，抑或是继续维持南北分治更符合最高的理性呢？结论不言而喻。假如苻坚没有从项城前往前线，淝水之战即使前秦失败，前秦王国还会瓦解么？假如苻坚、苻融听从诸将的建议，不临阵后撤，还会有淝水之战的失败么？假如淝水之战失败以后，苻坚不让慕容垂东去邺城，关东地区还会烽烟四起么？假如苻叡听从姚苌之言，只是将慕容泓赶出潼关，前秦王国还会很快地根本动摇么？假如淝水之战前秦大胜，提前完成中国的统一，是否也提前让开创出一个盛唐一样的盛世呢？然而，历史没有假设。谢玄的北府兵打赢了一场几乎注定要失败的战争，完成了中国历史唯一一场以南军大胜、北军惨败的决战，它让东晋朝廷、门阀政治继续苟延残喘了三十六年；在前秦政权瓦解以后，相继而起的有后燕、西燕、后秦、西秦、后凉、南凉、北凉、南燕、西凉、西蜀、大夏、北燕等等，还有代国（拓跋魏）、后仇池国、吐谷浑等政权，也让北中国再次陷入了更加惨烈的动乱。
对于苻坚，宋代王安石评价道：“苻坚好功，而不能忍，智大而不见机。猛知其不能除垂，故劝以勿伐晋耳。不然，以坚之强，而欲取晋，夫又何难之有！”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评价说：“坚之所以亡，由骤胜而骄故也。魏文侯问李克：吴之所以亡，对曰：‘数战数胜。’文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也，何故亡？’对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坚似之矣！”清王士祯在《池北偶谈》中称：“苻坚以读谶杀王雕、王佩，此一事过光武远矣。其后乃以谶文入五将山，竟为姚苌所执，当是末路愦愦耶！”然而，“帝出五将久长得”这句话中的“久长”二字，未必不是“姚苌”的意思——姚，通“遥”，为久之义；长就是“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