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三、幽冀缠斗（1）
在北方一片大乱之时，东晋宰相谢安的心绪也很不平静。
这一切当然还是源于孝武帝司马曜的疏远、司马道子的专权以及来自其他门阀士族的嫉妒。为了躲避朝中的倾轧，谢安上书司马曜，请求利用北方大乱之机，由自己亲自担任主帅，率军实施北伐，恢复中原。于是，东晋朝廷于太元九年八月，也就是在慕容垂撤围邺城前后，下令任命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率领豫州刺史桓石虔等人开始北伐，谢玄率军推进到下邳，秦徐州刺史赵迁弃彭城北逃，谢玄兵不血刃占领了彭城（江苏省徐州市）。九月，谢玄又命令刘牢之、参军刘袭，进攻前秦兖州刺史张崇驻守的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境），九月十一日，张崇从鄄城北逃，投降了后燕慕容垂。刘牢之遂驻军鄄城，黄河以南各地坞堡纷纷归降，兖州平定。时至秋冬，北方水量减少，谢玄担心粮运不继，他采纳了都护闻人奭的意见，在吕梁河道上修筑堤坝，建立了七级船闸，用于运送军粮，接着，谢玄又命令淮陵太守（《资治通鉴》记作：“阴陵太守”）高素率领三千人马向广固进发，部队走到琅邪（山东省诸城县），秦青州刺史、苻坚侄儿苻朗投降。苻朗本无军事才能，只是因为风流倜傥而被苻坚视为“苻氏千里驹”，在乱世之中百无一用。苻朗投降以后，被东晋朝廷任命为员外散骑侍郎，依然自视甚高，傲慢不逊。王坦之的儿子、王国宝弟弟王忱，是江东一时之秀，与王蕴的儿子王恭、琅邪王珣齐名，请求与苻朗见面，但苻朗却借口生病不见。道安的弟子释法汰对苻朗说：“你要不要见见王吏部兄弟呢？”苻朗回答：“谁是王吏部？莫非是那一对人面狗心、狗心人面的兄弟吗？”因为王忱长得丑陋而才高，王国宝貌美而才劣，所以苻朗才这样说。谢安曾经设宴款待他，宴席上都设有痰盂，而苻朗每次吐痰却让小童张口，吐到小童的口中，小童口含着再吐到外面，如此反复不已。五年以后，如此张扬的一个人因得罪王国宝而被杀，此时，正好王忱被任命为荆州刺史，王忱一直等到看到苻朗被杀之后才杨帆上任。这是后话不提。
在谢玄取得节节胜利之时，东晋太保谢安提出亲自北伐，于是，加谢安为都督扬州、江州、荆州、司州、豫州、徐州、兖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宁州、益州、雍州、梁州十五州诸军事，加黄钺，本官如故，设置从事中郎两人。谢安坚决推辞太保官职和爵位，但司马曜没有同意。谢安命人先在广陵的步丘修筑新城（江苏省扬州市北邵伯集），到了第二年四月，谢安带着建康城中的全部家眷离开京师，司马曜在西池设宴为谢安送行，两人心知肚明，谢安此去其实就是以北伐之名，将中枢之权还给了司马曜兄弟。不过，这也是明年的事情，我们也暂时将它放下，还是将目光投向战火纷飞的北中国吧。
由于丁零的离叛，冀州幽州地区的形势变得复杂起来。本来，慕容垂即将困死邺城，冀州各地也基本上服从了后燕政权，并且，慕容麟和平规也正在进军幽州。可是，如今的丁零翟真盘踞在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南部一带，使这一地区对立势力之间呈现出一幅犬牙交错的状态：苻丕占据邺城，黄河以南是东晋军队，邺城北面是慕容垂，再往北是丁零翟真，翟真以北是慕容麟、平规的北伐军，最北则是前秦幽州刺史王永和王永北面的平州刺史苻冲。更要命的是，初战失利的前秦幽州刺史王永无计可施，他向并州北部的独孤部、秦振威将军刘库仁求援，刘库仁之妻公孙氏是秦王苻坚所赐，因此，刘库仁对于苻坚还是十分感激的，接到王永的求救信以后，他派遣内兄公孙希率领三千骑兵前往救援。这三千匈奴骑兵（后独孤部并为北魏，亦可成为拓跋骑兵）十分骁勇，在蓟城南郊大败平规所部，坑杀鲜卑降卒五千多人，然后，乘胜南下，一直推进到唐城（河北省唐县），与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的慕容麟相持。此时，慕容麟已经处于北面公孙希匈奴骑兵、王永部将宋敞率领的幽州秦军和南边丁零翟真的夹击之下，情况十分危急。而慕容垂撤围邺城之后，被围八个月的苻丕也暂时缓了一口气，他这才得知弟弟苻叡被杀、慕容冲逼近长安的消息。然而，他没有如慕容垂所愿离开邺城西去，而是打算利用这一有利时机，对整合各方力量对慕容垂发动反击。他派遣宦官冗从仆射光祚率领数百人，北上中山与丁零翟真联络；又派遣阳平太守邵兴率领一千骑兵（《资治通鉴》记作：“数千”）前往冀州各地，招诱冀州各个郡县，也包括已经投降后燕的苻定等人。光祚与邵兴相约完成任务以后，两支部队在襄国会合。当时，后燕军队经过大半年的战斗，已经十分疲惫，而邺城至今未下，并且，慕容麟又被包围于中山城内，因此，冀州原已投降后燕的郡县也开始动摇，赵郡人赵粟等人在柏乡（河北省柏乡县）起兵，响应邵兴。慕容垂命令冠军大将军慕容隆和龙骧将军张崇（疑即刚刚投降的那位前秦兖州刺史）率军截击邵兴所部，又命令在清河筹措粮草的骠骑大将军慕容农回师，参与会战。双方在襄国（河北省邢台市）南部地区交战，大破邵兴刚刚募集起来的军队，邵兴逃往广阿（河北省隆尧县东），被慕容农擒获。光祚不敢前往襄国，他沿着太行山南下，迂回回到了邺城。慕容隆等人在击败邵兴以后，很快就平定了赵粟等人起义，于是，冀州的各个郡县又归顺了后燕。
独孤部刘库仁听说公孙希已经击败了平规，目前双方正在中山附近相持，他传令散居在雁门（山西省代县）、上谷（河北省怀来县）、代郡（河北省蔚县）的匈奴各部，组织大军驻扎在繁畤（山西省浑源县西南），准备大举进攻慕容垂，以解救邺城的长乐公苻丕。假如骁勇三郡之兵悉数南下的话，慕容垂的命运堪忧，然而，两个小人物却再次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前燕太子太保慕舆句和零陵公慕舆虔二人，我们均曾提及过，慕舆句在前燕军队南下夺取冀州之时，曾被慕容儁任命为蓟中留后；而慕舆虔则在前燕慕容恪攻下洛阳的时候，曾建议慕容恪诛杀了东晋洛阳守将沈劲。当前燕灭亡的时候，根据秦王的命令，慕舆句之子慕舆文和慕舆虔之子慕舆常二人，也被列入迁往长安的名单。而两人却逃往到了独孤部，依附于刘库仁，这两个人一直以来就想回到家乡，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等到刘库仁发动这次军事行动的时候，两人知道三郡部众都不愿意出征，于是，二人暗中联络三郡之民趁夜发动叛乱，进攻刘库仁。刘库仁躲藏到马棚内，被慕舆文牵出诛杀，然后，二人夺取刘库仁的骏马，一口气逃归了慕容垂。后方内乱的消息传到前线，公孙希的部众自动溃散，公孙希不敢再回独孤部，只好从唐城南下投奔了丁零翟真。刘库仁的弟弟刘头眷（刘眷），代领独孤部众。这次突如其来的事件，不仅让慕容垂消除了灭顶之灾，也让困守中山的慕容麟解除了被动挨打的不利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