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坐镇江南
司马越除了自领兖州刺史,自为丞相,都督兖州、豫州、司州、冀州、幽州、并州共六州诸军事,任命和郁(和峤之弟)代任冀州刺史,镇守邺城,并把自己的内兄裴盾安排为徐州刺史,巩固自己的后方。
这个裴盾,是玉人裴楷的侄儿,父亲裴康是裴楷的二哥。司马越的老婆是裴盾的妹妹,因此,让裴盾处于这么重要的位置。裴盾上任以后,委任长史司马奥,司马奥劝说裴盾严刑峻法,确立威信,裴盾听从了,征发老百姓当兵,不从的,一旦发现,就被砍头,弄得上至徐州的官吏,下到徐州的百姓,到处都是埋怨之声。
再说司马越任命内兄裴盾为徐州刺史以后,原驻守徐州的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司马睿,听从了王导的建议,找到司马越的老婆裴妃,请求镇守扬州,裴妃在司马越耳边一吹枕头风,转眼之间,永嘉元年(307年)7月,司马睿就被任命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假节,镇守建业。关于司马睿镇守建业这一过程的曲曲折折,《魏书》记载得比较详细:司马越密谋迎接晋惠帝从长安返回之时,任命司马睿为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镇守下邳;接着,又加为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假节,应当镇守寿春(《太平寰宇记》卷129寿春条记载,因为东晋简文帝司马昱的妈妈名字叫阿春,为了避讳,其后才改名为寿阳),但是暂时仍然驻守下邳;等到司马越西迎惠帝,让司马睿担任留后;本当迁镇江东,但是正遇上陈敏之乱,司马睿以自己的兵少为由而停驻下邳;等陈敏死后,这才到建业上任。
司马睿,字景文,是琅琊王司马伷的长孙,他的爸爸是司马伷的长子司马觐。司马睿于晋武帝咸宁二年,也就是275年生于洛阳,到今年的永嘉元年,时年33岁。
关于司马睿的身世,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桩公案,因为这桩公案涉及到晋朝的国祚,所以被人盛传——有着一种“牛继马后”的有趣说法。
《晋书,元帝纪》记载:“初,《玄石图》有‘牛继马后’,故宣帝深忌牛氏,遂为二榼,共一口,以贮酒焉,帝先饮佳者,而以毒酒鴆其将牛金。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 《魏书》卷96更是直接说:“僭晋司马叡,字景文,晋将牛金子也。初晋宣帝生大将军、琅邪武王伷,伷生冗从仆射、琅邪恭王觐。觐妃谯国夏侯氏,字铜环,与金奸通,遂生叡,因冒姓司马,仍为觐子。由是自言河内温人。”
这是东晋并非司马氏的直接证据。
不过,根据牛金的年龄概算,《魏书》称司马睿就是牛金的儿子显然是错误的,因此,《晋书》称夏侯光姬(铜环)私通的那位王府小吏姓牛,倒比较可信。——不过,《旧唐书,元行冲传》记载,元行冲却以为北魏的昭成帝名叫拓跋什翼犍,犍的意思就是被阉割过的公牛,因此,北魏继晋受命,应当是应了“牛继马后”的预言,这似乎也是北朝人为了证明自己正统性的一种说法,仅是一家之言,大多数的人还是比较倾向于相信东晋为牛继马后,甚至于明朝思想家李贽在他的《藏书》中就直接称东晋为“南朝晋牛氏”。
上面所说的谶纬之学,说白了,就是对未来的一种政治预言书。在两汉时期比较盛行,谶是秦汉间巫师、方士编造的隐语,纬是汉代迷信附会儒家经义的一类书。例如,“亡秦者胡”、“刘秀当为天子”、“代汉者当涂高”等等,东汉建初四年(79年),汉章帝还主持召开了一次全国经学讨论会,由班固整理成《白虎通德论》,以法令形式将谶纬之学定形,和正统经书具有同等的地位。
司马懿是很迷信的,他看到当时的谶纬书《玄石图》上有“牛继马后”的字样,就十分担心,思来想去,只有曾经为曹仁手下猛将的牛金比较可疑,于是,就发明了阴阳转向酒壶,请牛金喝酒,酒壶里却装着毒酒和没有下毒的酒,在酒壶里是分开的,倒酒的时候,给自己倒的是没有下毒的酒,然后机关一转,给对方倒的却是毒酒,用这种办法将牛金毒死。
一代名将牛金莫名其妙地死去,司马懿似乎也释然了。
不过,天道幽远,区区人怎能参透?他如何能够知晓:若干年后,夏侯光姬与俊俏的小吏小牛私通,生下了司马睿,而这个“牛睿”竟然继承了司马氏的衣钵……
从史料记载透露出来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似乎司马睿是私生子的传闻,在东晋时期的士大夫们中间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史书记载,司马睿年轻的时候低调做人,故意不现山不露水的,大约也是妈妈的教诲吧?夏侯光姬是夏侯湛的亲妹妹,夏侯家族在司马氏篡权的过程中,与曹氏家族同样是被排斥的,因此,夏侯湛在政治上是失意的,不过政治的失意正让人更多地关注自身的享受,史料记载:“湛族为盛门,性颇豪侈,侯服玉食,穷滋极珍”。可见,当时的夏侯湛家是何等的奢侈。身为这样一个大家庭的贵族小姐,嫁给司马觐以后,独守空房而与小吏私通,在西晋当时比较开放的社会风气下,这似乎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如今要真正弄清楚司马睿到底是谁的儿子,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有最终答案的问题,历史上的很多有趣的传闻,我们只能姑妄听之。
刚刚经过陈敏战乱的江南,强宗大族依然故我。过去我们说过,江南著称的大族有会稽的虞、魏、孔、贺四姓;吴郡的朱、张、顾、陆四姓;丹阳的朱、纪;阳羡(今江苏宜兴)的周姓等等,他们在平定石冰、陈敏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那么,能否在江南站稳脚跟,关键取决于江南大族是否愿意与你司马睿合作。
司马睿过去根本没有什么名气,江东人士对他深怀轻视,司马睿到任一个多月,江东士大夫没人主动前来晋见,更不可能与之合作了。对此,王导十分忧虑。正巧,王导的堂兄王敦(此时的王敦大约还是侍中,或者无职,要不然千里迢迢从洛阳来建业,就为给司马睿祝贺?)来朝见司马睿,王导对王敦说:“琅琊王司马睿仁德虽然很厚,但是名望历来很轻,哥哥您素来威风八面的,大家都知道您,请你想个法子。”接着,10月,(《晋书,王导传》记载是3月上巳日祭祀,但是与《资治通鉴》称司马睿是9月到达建业的不相符,大约是老字十月之误吧?)司马睿要到水边观看祭祀鬼神,王导就建议司马睿坐在没有篷盖的大轿,卫队壮观森严,而王敦、王导以及中原来的知名之士,都骑马随从。纪瞻、顾荣等江南的名士看见,都大为震惊,纷纷在道旁参拜。王导遂劝司马睿说:“古代的王者,没有不礼拜致敬老者,每上任一处,都是要存问风俗,谦虚谨慎,倾心结交英雄。况且如今天下纷乱,九州分裂,江南草创,正是急于用人之际。顾荣、贺循是本地的人望,应该与他们结交,来凝聚民心。他们二位肯来,其他的人没有不来的。”
于是,司马睿使王导亲自去贺循、顾荣家里拜访,二人都接受了延聘,司马睿遂任命贺循当吴国内史(江苏省苏州市郡长),顾荣当军司(参谋长),加授散骑常侍,凡有关安东将军府及扬州(安徽省中南部及浙江省)州政府的事情,司马睿都跟这个曾经“挥扇败万人”的顾荣磋商。慢慢地吴地的豪杰也都来到了司马睿的身边,司马睿又任命纪瞻当军咨祭酒,卞壸(被司马乂杀掉的卞粹之子)当从事中郎,周玘当仓曹属,琅邪国(山东省临沂市)人刘超当舍人,张闿(张昭的曾孙)、孔衍当参军。司马睿初到时,常常贪杯饮酒,荒废政事。王导劝他,司马睿当即命人把酒杯斟满(司马睿有时候很幽默,让王导和我们大家以为他又要痛饮呢?),又泼到地上,作为誓约,从此戒绝。
不过,即便如此,南人与北人之间的鸿沟一时半会尚难以填平,这种南北人士相互之间的对立和轻视是长期形成的。比如,《魏书》称:“中原冠带呼江东之人皆为貉子,若狐貉类云。巴、蜀、蛮、獠、溪、俚、楚、越,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猴蛇鱼鳖,嗜欲皆异。江山辽阔将数千里,叡羁縻而已,未能制服其民。”与此相互印证的是《三国志,蜀志,关羽传》注引《典略》记载,身为北人的关羽也称吴人为“貉子”;投降晋朝的吴国皇族孙秀的老婆也曾经骂过孙秀为“貉子”。而南人同样对北人是鄙视的,《世说新语,方正》记载一件事情很有代表性,说的是王导刚到江左的时候,为了结好吴人,想和陆玩(陆机的堂弟)结为儿女亲家。陆玩回答:“俺这小土丘上长了成您那样的松柏,香草和臭草不能放在同一个器皿里面。我陆玩虽然不才,但是,绝不会做败坏纲常、门不当户不对的事情!”拒绝得很干脆,话也说得很难听。
这种对立随着越来越多北人南渡而更显尖锐,以至于等到司马睿登基以后,还心怀不安。《世说新语,言语》记载,一次,司马睿很有策略地对江南名士代表顾荣说:“我寄身在别人的国土上,心里常常感到惭愧。”顾荣赶紧跪下说:“臣下听说帝王以天下为家,因此,商朝国王住在耿地(河南温县东)、亳地(河南商丘北),并无固定的国都,周王的九鼎也曾经从镐京迁到了洛阳,愿陛下您不要把国都迁到南方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鉴于此,王导建议司马睿结交贤士要谦恭,开支消耗要节俭,政治措施要清静无为,用来安抚原住民的乡土人士和渡长江投奔而来的侨客,所以,江东群众从内心对司马睿感到不错,司马睿在吴地的基础也慢慢地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