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来自卢志方面。卢志一直就是司马颖的得力助手和智囊,陆机等人的到来,压得卢志喘不过气来,渐渐地卢志的话司马颖也是爱听不听了,这让卢志内心无限焦灼。更为重要的还是多年以前,在二陆刚到洛阳的时候,卢志为了羞辱二陆,装作无知的模样,当着二陆的面提陆逊陆抗与二陆的关系,谁知,陆机反唇相讥,就势把卢志的爸爸爷爷的名讳也说了出来,并说我们的关系就象你们的关系一样。弄得卢志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地自容,被人们传为笑谈。——按理说,你卢志也不应该耿耿于怀,因为,是你先挑起口水战的呀!不过,人世间有太多不可理喻的人,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三是来自王粹、牵秀等中原旧人。王粹,是灭吴名将王濬的孙子,并且娶了司马炎的女儿颍川公主为妻,那是相当的牛气;牵秀则是魏国名将牵招的孙子。这些人都是老牌的中原名士,自视甚高,一旦屈居陆机之下,让他们很没有面子。另有一些大将如公师藩、王阐、郝昌等人都是孟玫提拔的人,唯孟玫马首是瞻,根本没什么立场,也是对陆机虎视眈眈。陆机身边无强宗大族作为后盾,孤身一人身负大名立于危朝,人人侧目,谁都想落井下石啊!
在四面围攻之下,尤其是在听到前线将领牵秀、公师藩、王阐、郝昌等人众口一词的诬陷以后,司马颖不能不相信了,他大发雷霆,命牵秀率军逮捕陆机。军事参议王彰劝阻说:“今天的事,强弱相差太大,连傻子都知道我们一定胜利,何况陆机通晓事理,怎么会首鼠两端?可是,陆机是南方人,殿下突然把他擢升到统帅高位,北方将领由嫉妒而生怨恨,不肯服从,不过如此而已。”
但是,司马颖不听。
当听到牵秀率军抵达,陆机从容脱下军服,换上便装,戴上白帽,把老朋友牵秀接进帐中。
他神色自若地对牵秀说:“自从吴国灭亡,我陆家兄弟受到国家的厚恩,入宫则侍从皇帝左右,出外则刨符拜将。成都王让我做统帅,我再三推辞,也没有推辞掉。今天被诛杀,这难道不是命运吗!”
然后,他坐下来给司马颖写信永别,言词悲凉凄恻。
等一切做完后,陆机叹息一声,对两个儿子陆蔚、陆夏说:“华亭(上海市松江县西)白鹤叫声,怎能再听到啊?”
牵秀在军中遂斩陆机,陆机死时43岁,陆机的两个儿子也同时遇害。
司马颖杀掉陆机以后,又派人去逮捕陆机的弟弟陆云、平东将军府总监(平东祭酒)陆耽、军政官孙拯,全下监狱。
陆云性格开朗,善于团结人,因此,在陆云被捕以后,司马颖的记室江统、陈留郡人蔡克、颍川郡人枣嵩等纷纷上书司马颖,认为:“陆机谋略差错,招致失败,诛杀他已经足够。至于说他叛逆,所有的人都知道并无其事。应该先列举出陆机叛逆的证据,如果有证据,再诛杀陆云等不晚。”
江统等人恳求不已,司马颖迟疑不决,这事一直拖了三天。
蔡克带着数十名下属晋见司马颖,请求宽恕陆云,在司马颖面前,叩头流血,哭泣落泪,坚决恳请,说:“孟玖把陆云痛恨入骨,远近无人不知,而今果然遭到毒手,深替明公惋惜。”
说得司马颖也感到悲伤,脸上露出要宽恕陆云的表情。
孟玖就在一旁侍奉,一看这种情况,赶紧把司马颖扶进后房。
孟玫出来后,催促手下火速诛杀陆云、陆耽,并屠灭了陆机三族。
在狱中的陆机原手下孙拯被审问官严刑拷打数百次,打得血肉模糊,脚踝骨都露到外面,而孙拯誓言陆机是冤枉的。
审问官知道孙拯刚烈,对他说:“谁不知道二陆冤枉?先生怎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孙拯仰天长叹:“陆家兄弟乃是当世奇才,我受他们信任爱护,虽然不能救他们一命,但我怎忍心再对他们诬陷!”
孙拯的门徒费慈、宰意二人,前往监狱为孙拯明冤,孙拯教他们快走:“我坚持正义,为的是不辜负二陆,死自应该,你们为的又是什么呢?”
费慈、宰意异口同声回答说:“您不辜负二位陆先生,我们又怎能辜负您?”
孟玖知道孙拯不可能屈服,遂让审问官撰写一份假的口供,证实陆机的确通敌。
司马颖诛杀陆机以后,常感后悔,等见到孙拯的“笔录”以后,大喜,对孟玖等说:“要不是你这么忠心,还查不出这等邪恶的勾当呢。”
于是,司马颖心安理得地又下令屠灭孙拯三族,并斩费慈、宰意二人。
思想如果不是陆机感激司马颖把自己从齐王司马冏的屠刀之下救出,他是断断不会远赴河北为司马颖效力的。然而,表面华丽、内心空无一物的司马颖却蒙蔽了陆机的理智,在当初陆机离开洛阳、来到邺城的时候,如果知道仅仅两年之后,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均死于这个救命恩人之手的话,陆机又当如何呢!?
每每读史至此,总是掩卷叹息。陆机那句“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的悲凉哀叹,常常让我想起李斯在被腰斩以前,含着热泪对儿子的那句感叹:“我再想和你出上蔡东门牵黄犬逐狡兔还能得到吗?”(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这里面有着对平淡生活的无限向往,有着对自己一生追逐名利的沉痛懊悔,有着对于世事难测的怨恨,有着历经繁华一梦的怅茫,抑或还有着风雨过后的大彻大悟,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