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金谷之宴
二十四友中还有那个著名的石崇和对石崇感恩戴德的刘舆、刘琨兄弟。
史料上说,石崇是“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石崇的巨额财富,来源看似神秘,其实十分简单。《晋书石崇传》称:石崇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的时候,“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史书仅仅记载石崇在荆州为官却打劫的事,由此可知,在石崇未来荆州以前,聚敛财富的手段大体也不过如此吧。
人常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身为保民安民的父母官,白天断案一幅清正廉洁的嘴脸,到了夜里,竟然组织将士充当强盗,这也真是匪夷所思。不过,这样的事情,在晋朝可能也不少见,到了东晋时期,我们从小都学到的“闻鸡起舞”、“击楫中流”的大英雄祖逖,其实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二人所做的特点稍有不同:一是,石崇打劫只打劫远来的商客,而祖逖则是夜里率兵装作强盗闯入富人家明抢;二是,石崇打劫大部分是供自己挥霍,祖逖打劫还是维持部队的给养——当然,祖逖的个人生活也不寒碜。
依靠白天里做官、夜晚上做匪,使得石崇迅速致富,富到可以敌国,有了和司马炎舅舅王恺斗富的本钱(这两人真是一对活宝,虽然斗富,但是私交还好,并且,石崇往往在气势、言谈上还总是占上风)。刘舆刘琨兄弟从小就被王恺嫉恨,王恺有一次召两兄弟到家过夜,想暗地里把二人活埋了,石崇知道以后,夜里驾车匆匆来到王恺家,见到王恺,开口就质问刘氏兄弟在哪里?仓促之间,把王恺给问住了,石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挨屋搜查,终于把两个兄弟从后院的房子里找出来,同车而去,连再见都不给王恺说一声就走。在车上石崇严肃地对刘舆说:“年纪轻轻的,你们怎么能轻易地住人家家里!” 刘舆、刘琨兄弟对石崇的救命之恩是感激涕零。
二十四友中,我们过去还说过那个丑左思。陆机刚来洛阳的时候,私下想做《三都赋》,但却听说左思正做着,他抚掌大笑,给弟弟陆云写信说:“这里有一个愣头小子,竟然要做《三都赋》!我等他写好了,正好用它盖酒缸,好好羞辱羞辱他一番。”等左思的《三都赋》写成以后,陆机一看之下“绝叹服,以为无以加也,遂辍笔焉。”张华看到左思的赋,也赞叹道:“不亚于班固和张衡啊。能够让读的人看完还有余韵,读得越久就越有新意。”致使洛阳为之纸贵。
元康4年左右,贾谧的二十四友在石崇的金谷园得意地吟诗作赋,指点江山。
在晋武帝的时候,晋国朝廷就曾经要国史馆修史。但是,要修史,就必须先解决的问题是:从哪里开始修,也就是确定从什么时候才开始被称作晋朝。当时,荀勖主张从魏国正始年间算起,著作郎王瓒想把嘉平年间的所有朝臣都写进晋书,最后也没有争论个结果来。如今,司马衷即位了,国家也安定下来,再加上贾谧主管着秘书省,又把修史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于是,就又有了晋史限断的争论。贾谧听从了潘岳的意见,主张:晋朝的历史应该从司马炎泰始元年算起。支持贾谧这个意见的包括司空张华、司徒王戎、侍中乐广、领军将军王衍、黄门侍郎嵇绍(嵇康之子)、国子博士谢衡(名士谢鲲之父)等名流;最后,司马衷采纳了贾谧的建议,以老爸司马炎登基作为晋朝的开始。
这一做法,也一直沿用至今。
一五一、另类名士
豪门望族在金谷之宴中尽情狂欢的时候,还有那些出身寒门的名士们在这短暂的安定时期尽情地挥洒着他们的人生,给这个暗淡的世界留下了些许的色彩。
阮瞻,字千里。阮籍的侄子阮咸(就是娶胡婢的那位)的儿子,性情冲合寡欲,与他爸爸阮咸一样善于弹琴,无论老少贵贱,只要来听他琴的,阮瞻都尽心而弹。潘岳是他的内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潘岳总让阮瞻弹琴助兴,一弹就让人家弹一天,一直弹到晚上——这潘岳把人家当留声机了,娶潘的女人还真是不容易啊(比如,潘金莲?)——而阮瞻神色还是那样恬淡,丝毫不感到不快。
一次,阮瞻去见司徒王戎,王戎问:“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也就是说:孔孟等圣人崇尚礼教,老子庄子崇尚自然,他们的观点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点?
阮瞻回答:“将无同。”将无为语助词,难道不同吗?(宋朝程大昌 《续演繁露·将毋同》说:“王戎问老庄孔子异,阮瞻曰:‘将毋同。’不直云同而云‘将毋同’者, 晋人语度自尔也。”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附录《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第二讲:“‘将毋同’三字,究竟怎样讲?有人说是‘殆不同’的意思;有人说是‘岂不同’的意思--总之,是一种两可、飘渺恍惚之谈罢了。”)
听到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让王戎唏嘘叹赏很久,立即任命阮瞻为司徒属官。阮瞻因为三个字而被任命为官,被人称为“三语掾”。
关于阮瞻的死,也显得那么离奇。阮瞻一直就不相信世间有鬼,有一天,一个客人突然来要求见面,寒暄完,开始神聊名理。来客口才很好,两个人越谈越有味,谈了很久,谈到世间是不是有鬼神的事情,来客坚持世间有鬼神,阮瞻否认,双方争辩得很苦,辩论到最后,来客理屈了,说不过阮瞻,恼羞成怒,脸色也变的很难看,对阮瞻说:“鬼神的事情是古今圣贤所共传的,为什么只有你说没有!我便是鬼。”于是变为异形,等一会就消灭了。阮瞻一下子沉默了,神色很不好。过了一年多,就病死了,死的时候才30岁。
阮瞻的堂侄阮修,字宣子,《世说新语》里说的阮宣子就是阮修。“三语掾”的故事,在《世说新语》里被记为阮修的故事,而对方也由司徒王戎变为太尉王衍,同时,故事还有后话,在阮修被王衍聘请以后,玉人卫玠嘲笑阮修说:“一个字就可以被提拔,何必要三个?”阮修回答:“如果是天下瞩目的人物,就是不说一个字,也可以被提拔,何必要一个?”从此,二人成为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