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候了,中书令李丰和曹芳常常单独密谈。虽然司马师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但也探听不出皇帝曹芳和李丰究竟说了些什么。
“好话不背人,背人无好话。”在司马师看来,曹芳和李丰一定在密谋些什么。
李丰,字安国,原来是魏明帝东宫时的文学侍读,名气很大,甚至当时的吴国都知道。魏明帝死后,因为当权者以为他名过其实,就把他安排到郭太后那个永宁宫做太仆,不掌实权,但朝位却在司隶校尉、河南尹之上。李丰在司马懿、曹爽执政时任尚书仆射,尚书仆射虽然是执政官,但在曹爽专权时连尚书令司马孚都不掌权,尚书仆射当然也成为闲职。他经常称病,当时规定病休百日解职,他总是不到百日就暂时任职几天,然后再病休。人们评价:“曹爽之势热如汤,太傅父子冷如浆,李丰兄弟如游光。”
李丰不是一个勇敢的人,《魏略》称:“及宣王奏诛爽,住车阙下,与丰相闻,丰怖,遽气索,足委地不能起。”,所以,李丰在两大集团中间,两面讨好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司马师一向器重李丰,史称:“中书令李丰虽素为大将军司马景王所亲待,然私心在玄。”司马师执政后,在选任中书令时,任用了李丰。李丰是廉洁的,史料记载,生活只靠工资,皇帝的赏赐全部分给亲友,等到被抄家的时候,家无余财。
《魏书》记载:李丰被杀的原因是和皇后的父亲张缉商量,拥立夏侯玄为大将军,张缉为车骑将军,后被司马师发现责问李丰而被杀。
根据史书记载,李丰是当场被司马师所杀,因此,李丰密谋如何如何,其实都是司马师罗织大狱以后诸人的“供词”,而这样的“供词”真实性又有多少,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因为,接着我们就会说到夏侯玄的“供词”是怎么产生的了。
所以,今天,我们也许可以说,这件惊天动地并引发了以后很多事情的案件,起因也许并不复杂,也许“供词”中所说密谋废黜司马师的举动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欲加之罪,也许事情的源头本来就只是因为一件偶然的小事——那就是,你李丰伤了我司马师的心了,我对你那么信任,把你从一个闲差弄称中书令,本指望你监督皇帝来着,你倒好,反过来和皇帝说的什么话,却不对我讲清楚!你反了你!。
司马师绝对是一个刚狠的人,如今的他,不仅需要你忠于我,而且需要你所忠于的人只有我——如果不,那你就得死!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那么的突然。
正元元年(254年)的二月,司马师把李丰叫到自己的大将军府,问李丰:你和皇帝曹芳说了些什么话?
——和皇帝说什么话,你也管得着吗?说晚上皇帝临幸几个女人,你也眼馋?——知道你生理有问题,但也不至于这样变态吧?
其实,在司马师把李丰招进大将军府的时候,就没有打算让他出去,司马师要在皇帝身边安插一个能够随时向自己汇报小皇帝动向的人,而不是一个既讨好我,又讨好皇帝的李丰,更何况从种种迹象表明,李丰更偏向皇帝。
李丰究竟回答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估计也就是说,和皇帝没说什么啊,就是聊聊天,说说宫内宫外的事情,天气、女人、游戏……什么的。
司马师当然不满意,继续逼问。
《魏氏春秋》记载:李丰正色说:你司马师父子心怀狡诈,企图倾覆社稷,只是我太笨,没能把你们擒杀呀!
等李丰说完,司马师命武士用刀劈李丰腰,当场将其杀掉。
把李丰当场杀掉,等于没有了活口,往后的审理怎么进行下去呢?
司马师就是司马师。
在他看来,没有了活口更好办,供词更能制造得顺畅。反正没有人敢对自己怎么样,而我想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性无能的司马师具有常人不具备的强忍,只要叫他稍微猜忌到你不忠诚,你就完了;从李丰的被杀,我们也能深刻地感受到,当时政治气氛的肃杀,也能慢慢理解了阮籍等人的苦闷、悲伤;也更切身体会到司马师的狂暴——一个中书令,说杀就杀,杀了以后,再罗织罪名!
难怪曹芳在听说李丰被突然杀掉以后,十分恼火,连连叫嚷着要去找司马师问个清楚——从这一点上来看,皇帝和李丰也不一定就有要谋杀司马师的图谋,不然,小皇帝先就理亏了,也不至于这样。(仅仅是推测)
对司马师来说,你李丰和皇帝密谈也不行,任何人的任何行动都要在我的视线里,否则,你就得死!
也许,李丰的死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但是,司马师很快地利用了这个偶然事件,把它作为去除异己势力、巩固司马氏地位的有利时机。
得知自己的岳父被杀,贾充立即和自己的老婆、李丰之女李氏离婚,留下李氏生的一双女儿,把李氏送上了漫漫的发配之路。
五十、宫中惊变(2)
也许,李丰的死正是一个铲除隐患、并让每一个大臣都无条件服从于我司马家的契机。
夜里,李丰的尸体被人从大将军府抬到了廷尉府,廷尉钟毓(太傅钟繇之子,钟会的哥哥。钟繇尝率二子见曹丕,——钟会时年七岁,其兄钟毓年八岁——钟毓见帝惶惧,汗流满面。曹丕问钟毓曰:“你为什么出汗啊?”钟毓回答:“战战惶惶,汗出如浆。”曹丕问钟会:“那你为什么不出汗呢?”钟会回答:“战战栗栗,汗不敢出。”)不敢接受这个案子,他知道这事难缠。
后来,宫内送出命令让接受,钟毓才接受下来。于是,廷尉府按照司马师的指示,将李丰生前友好的皇后父亲张缉、夏侯玄等人逮捕。
和专门喜欢构陷他人、充当司马氏的大特务的弟弟钟会稍有不同,哥哥钟毓还有那么一丝为人的良心。
即便是他,也素来敬仰夏侯玄的为人。
司马师要求得到的供词是:李丰、张缉等人密谋,杀掉司马师,拥立夏侯玄做大将军、张缉为骠骑将军。
那么,即便李丰等人确有此谋,与夏侯玄何干!我夏侯玄并不知道啊!
对于这个冤案,夏侯玄本来就一概不知,而作为名士的他,也决不会自污。
于是,廷尉钟毓不得不亲自出面。——既然身为司马师的人,就需要昧着良心把这事给办成,要不然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啊。
见到钟毓,夏侯玄正色责备道(我们似乎看到身陷囹圄的不是囚徒而是法官,而来审讯他的却是个可怜的囚徒):“你说我应当说什么好?”——夏侯玄多么聪明的人,早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你是想让历史去谴责我啊,那你就随便替我写吧!~”——夏侯玄那种无牵无挂的名士风度又展现出来了。
结案的期限就要到了,钟毓既不想对夏侯玄用刑,但又不能不拖延结案。
于是,连夜把夏侯玄的口供写出来,——记住下面的字!——“令与事相符,流涕以示玄。”
流涕以示玄!
那应该是每一个稍微有良心的人留下的眼泪,是无可奈何的眼泪,是感觉自己卑鄙无耻的眼泪!
史书记载:夏侯玄看了看别人代替自己制作的供词,只是微微点点头而已!
那点点头,是无奈,也是无可无不可,是欲哭无泪的苍凉!
史书也不忘了刻画一个小丑的嘴脸——钟会。
钟会一直是司马氏阵营的忠实走狗,洛阳城内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他就象一条狗一样时时刻刻警觉地探寻着周遭的一切,然后迅速报告给自己的主人。
他是聪明的,也是猥琐的。
夏侯玄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此人,今天,夏侯玄入狱了,钟会感到可以好好戏弄戏弄人家了。他嬉皮笑脸地来到正襟危坐的夏侯玄跟前,开始流里流气地说了起来,并且提出要求,想和夏侯玄交朋友!
高傲的夏侯玄终于忍不住了,但是他仍然是那么有分寸,只是严厉地象教训自己的孩子那样,说道:“钟君,你何苦这样相逼呢!”
从夏侯玄供词的制作过程来看,我们完全可以大胆地推测:
李丰、张缉企图杀掉司马师一说,完全就是无中生有,只不过是司马师借此排除异己的一个冤案而已。
为什么要有这一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