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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再次站在十字路口的郭子仪

紧按时间顺序，写完平卢军区自治后，就应该写史思明南下中原；但是为了结构上的完整，所以就把史思明南下中原后一些事挪到前面来写。

平卢军区追求自治，绝不是孤立的行为。

因为追求军区自治，是所有军区共同的追求，但是因为中央政府不会认可军区的这种追求，关键是中央政府还拥有巨大的力量，所以想实现这种追求的军区，通常都会遭到中央政府的迎头痛击。

在史思明之乱后期，一共有四个军区，先后踏上了追求军区自治的道路。

追求军区自治，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军方大佬，不再由中央政府任命，而由军区内部自行产生。

事实上，正是因为类似的原因，所以平卢节度使由军区内部选举而出，才会成为晚唐历史上近于划时代的大事。因为就普遍的观点而言，就是这件事拉开了藩镇割据历史的序幕。

平卢军区自治后不久，河区、绛州、北庭、襄阳四大军区的节度使，也渐渐是由军区内部自行产生的。面对这种事实，皇帝一时感觉非常害怕，因为这样发展下去，帝国中央政府就有丢失枪杆子的危险。

河东军区自治的过程，大约是这样的。

河东军区所在地，有大量的盈余物资。按理说，这是好事，问题是在怎么处理这笔多出来的物资时，大家出现了分歧。

有人认为，现在国家经济处于困难时期，我们应该把这些物资上交中央国库。

有人则认为，我们军区的将士生活也不富余，应该把这笔物资分给大家，让大家生活改善一下。[注1]

哪种意见对呢？

按大道理上说，尤其是按官方说法，肯定是第一种意见对。因为地方财政有了盈余，不赶紧上交中央国库，却留在地方政府当小金库，甚至私发奖金，这叫什么事呢？

问题是，按小道理说，尤其是基于河东军区将士的意见，肯定是第二种意见对。因为大唐帝国有的是钱，我们军区好容易多收了三五斗，还再交给国家，这叫什么事呢？总而言之，应该当作奖金给三军将士发了！

你如果当时在河东军区当主管，你会怎么处理呢？

你如果敢坚持把这些物资都上交中央国库，估计能让大家把祖宗十代都操遍了。因为你这不是明着为了讨好皇帝，不管广大将士的切身利益吗？

问题是，如果敢坚持把这些物资，在军区内部自行消化了。明天皇帝追究下来，你估计没好果子吃。

当时的河东节度使大约知道，在兵骄逐将、将骄逐帅的时代，你敢不尊重军区普遍将士的意见，那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他自然半推半就的把这些物资，在军区内部大部分自行消化了。[注2]

皇帝一看他这副德性，自然觉得，他太失职了；于是就另派了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这个新来的节度使，大约不知道自己能喝几缸水，于是就一个劲追查这件事，一方面，他是想把想关物资追回来，另一方面，也是想严惩相关失职的将领。[注3]

这一折腾，肯定是要坏事的。于是各种似是而非的罪名自然会按在他头上，于是在众多愤怒的军人冲击下，当时就交了粮本。[注4]

面对这种事实，皇帝也只能认怂了，因为军区都这样无法无天了，你再追究，随时会让这支军队彻底变成叛军的；因为参与这种事的人太多。[注5]

河东军区干掉那个不长眼的节度使后，就点名希望皇帝任命辛云京为河东节度使，皇帝只能接受这种事实。[注6]

河东军区事没有真正平息。

绛州军区也出事了。

河东军区出事，是因为河东军区所在地物资太丰富；绛州军区出现，却是因为物资太匮乏，你说这叫什么事呢？

绛州军区物资缺乏，所以绛州军区的将士自然希望军政长官向中央政府申请救济。

相关的军政长官，大约因为此事与他没有太切身的利益关系，所以在向中央政府申请救济时不是太用心，关键是，中央政府也没有调拨任何救济款，至少在军区大乱前，没有人见到相关的救济款。[注7]

这一来，可坏事了。于是绛州军人一通折腾之后，就把相关的军政长官抓了起来，并且把他喀嚓了。总而言之，你当将不为兵作主，就不如到地府去卖红薯！[注8]

这种事一做，实际上就相当于大家都交了投名状，因为犯上作乱，杀死政府高级军政长官，如果皇帝追究下来，那还了得。于是大家一不作二不休，往大整吧！

在这种背景下，他们宣布绛州军区暂时自治，并且希望皇帝让郭子仪出山。总而言之，军区主管就应该由广大将士民主选举，只有如此，才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才能保证帝国的枪杆子永远掌握在人民手中！

绛州的事还没有结果，西北的镇西、北庭军区也出事了。

镇西、北庭节度使不能让军人满意，于是让当地军人也直接就喀嚓了。然后大家推举白孝德当节度使，面对这种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中央政府自然只能接受。[注9]

这种事接连出现的事，已够让皇帝头大了。而皇帝调动襄阳节度使来瑱时，襄阳军区的将士纷纷上书皇帝，希望皇帝不要调走他们敬爱好的节度使来瑱。[注10]

这一折腾，皇帝也感觉事情比较复杂，因为在这种背景下，强行调动襄阳节度使，谁也不敢保证会弄出什么事来，于是马上停止这种人事调动。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谁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估计也会非常害怕。

史思明还没有摆平，现在河东、绛州、北庭、襄阳四大军区都开始变相实现自治，你说皇帝不害怕，那是假的。

更可怕的还在于，这种事一旦不能有效压制，其它军区也难免会照葫芦副瓢的玩，这样玩下去，大唐帝国好像真有要崩盘的风险。

许多年以后，武昌军人宣布自治，大清帝国不能及时阻止，于是一个接一个军区的宣布独立，大清帝国当时就崩盘了。从此之后，腐败的、野蛮的、落后的大清帝国灭亡了，而更可怕的军阀势力遍地存在了。

大唐帝国如果不能有效镇压上述几大军区的叛乱行为，各大军区都照葫芦画瓢的这样玩，那还了得？

是不是说得有点远了，我们再书归正传。

绛州军人在胡折腾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希望郭子仪亲自管理这个军区。[注11]

这更让皇帝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因为在这种背景下，不让郭子仪出山，估计搞不定这种事，如果让郭子仪出山，万一郭子仪想不开，这事估计比较复杂了。

但是，现在似乎只能让郭子仪出山了。因为不让郭子仪出山，各大军区拿这种事大作文章，局面有可能更会失控的。[注12]

当然了，皇帝相信郭子仪的智慧。

因为郭子仪与皇帝合作，就会赢得忠义之名，更有机会稳坐军界头把交椅；而背叛皇帝呢？前途实在未卜，而且从大概率上，也实在没有乐观可言。

最简单而言，郭子仪如果割据某个军区，其它各大军区的军头，会拜服在郭子仪脚下吗？估计是不会的。郭子仪可以一直凌驾于各大军区主管之上，是因为他一直与皇帝合作，所以一直在中央军委前排就坐，如果他背叛了皇帝，他与其它各大军区的身份，就不会有多大的区别。

郭子仪之所以是郭子仪，是因为这种简单的利害关系，他一直分辨的非常清楚。

当然了，就算郭子仪一时想不到，只是会让皇帝面临的困境变大，最终的结果，恐怕也就是皇帝多受点磨难，而郭子仪就会在绝望走向死路。

事实上，太多的人，曾处于了郭子义类似的位置上，只是他们一时想不到，所以都是越走越绝望。

比经典的就是，李光弼在皇帝有难时，按兵不动，拒绝皇帝的调动，结果皇帝渡过那个坎后，李光弼在绝望中忧郁而死了。[注13]

再经典一些，就是仆固怀恩手握枪杆子，拒绝皇帝调动，最后在绝望中越走路越窄。一门为大唐战死46人，而仆固怀恩本人更是一直奔走在平叛第一线，最后却只能身败名裂而死，还名列在了叛臣传中。

更经典的就是李怀光本来有机会成为郭子仪第二，但是在关键时候，竟然高举手中的枪杆子对皇帝指手划脚，于是在绝望中死了。

后来，皇帝想到他当年功绩，想给他子孙按排一份好工作，都没有机会，因为他的子孙都被杀了。[注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