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商议出一个办法,却未知可行,欲请陛下裁断。只是所议之策,历朝未有,或者骇人听闻,故不敢写在奏折之中。”
石越这样一说,赵顼本是聪明之主,立时便知道石越与苏辙是多么希望这个新的计划能够通过,因此竟然连一点会遇到阻力的东西,都不愿意添加进去。他微微笑道:“卿但说无妨,朕登基以来,不知做过多少历朝未有之事。”
“陛下,臣等是想,这笔钱,不妨想法子让那些巨商富室未出。”石越谨慎的说道。
“卿欲用何良法?”赵顼饶有兴趣的问道。
“臣以为,可以由朝廷公开招募商人出资,供给三万军屯厢军之军费与军屯成本,且派人教导军屯厢军技术。而三万军屯厢军所生产之蔗糖、陶瓷等物,即归商人所得出卖,十至十五年之内,朝廷、军屯厢军、出资商人,按一成五、一成五、七成的比例分成。军屯所生产之商品,由朝廷一次性征收百分之五的货物税,发给‘长引’,从此过关进场,不再征税。臣以为军屯货物,既可北供京师,又可南下广州运往海外,利润本就十分丰厚,且一路再无关场征税之繁扰,商人必然乐从。而朝廷则坐享其利。为保证公平,朝廷可监督商人与军屯厢军签订契约,在商人保证供给的前提下,军屯厢军每年必须交纳足额合格产品给商人,否则则由其赔偿损失;而朝廷亦要所有商人,提供资产保证,著其毁约,则没其资产供给厢军。”
赵顼半信半疑的说道:“朕颇疑商贾不乐出钱。”
“商人逐利是本性,以五百厢军计,其一年薪俸成本,不过二千至三千贯,朝廷或给山林,或给土地,虽非热田,然总不低子四千亩,便是种田,所得亦倍于此数,何况工业之利,又倍于农田。且军屯地点南北交通畅通,无论运至京师还是远卖海外,利润又可至数倍甚至数十倍。其所疑惧者,惟朝廷是否信守诺言而已。臣以为只要略施小计,必有人愿意冒险。陛下若以为此策可行,可交由微臣执行,臣以为必能成功。惟望朝廷能信守然诺而己。”石越信心十足的说道,他知道单单省去一笔运输的成本,以及沿途无数关场的繁苛,这每年用两三千贯雇一些“高薪工人”并租下至少十年的土地,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所有的商人都明白,与官府合作,虽然有官府翻脸不认人的风险,却也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苏辙见赵顼已然动心,心中一动,又道:“臣亦以为商贾不足为虑,所虑者,或朝中大臣以逐利见责。且军屯附近百姓,必然受到影响,或亦有弃农之事,而致使地方守吏骇怪……”
“此来足虑。”赵顼挥挥手,从南方不痛不痒的割出些荒山野地,国库不仅可以省下三万厢军的军费,每年还坐享税收与分成之利,一进一出之间,国库每年便多了起码二十万贯的收入。而且若能成功,推行全国,想想全国数十万厢军的军费全部省了下来……赵顼似乎看到了一个美好的前景。“朕以为此是良策,当交尚书省、枢密院、学士院、诸部寺监共议。”
“陛下圣明。”
“陛下,军屯厢军既驻扎荆湖南北路,臣以为其兵器可以一律改用诸葛连发弩……”石越思忖一会,终于还是决定提起此事。
“石卿,军屯厢军当是不教阅厢军,甚少配备军器。”赵顼以为石越不懂军中状况,笑着提醒道。
“既往南方,不得不配军器。其既在朝廷编制之内,紧急之时,朝廷当依赖之。国朝兵器,诸葛连发弩传说得自诸葛亮遗法,弩上刻直槽,相承函十矢,其冀则取最柔木为之,另安机木,随手板弦而上,发去一矢,槽中又落下一矢,则又扳木上弦而发。然机巧虽工,其力甚绵,所及不过二十余步而已,非军国之器。装备南方军屯厢军,甚妥。其镇压藩人有余,若万一有不测之心,与禁军作战,则与徒手无异。故臣以为,军屯厢军,当配此弩箭。甚至可允许一些军屯厢军造诸葛连发弩市卖民间……”石越不惮其烦的向皇帝介绍诸葛弩,其用心无非还是要想办法引导民风重武。
赵顼迟疑道:“持弩之禁,只恐未可轻弛。”
“禁令空悬已久,百姓持弩者甚众,臣以为不如废之。一弩所值亦贵,非寻常百姓所能置,且诸葛弩非军国器,盗贼所用,远胜于此,故子朝廷无害,民间防身则甚便,若使部分军屯厢军专营此物,亦是一利源。且民间习武,则全民皆兵,此不可战胜之法。”
赵顼注视石越,思忖良久,方说道:“朕亦以为可,然犹须问韩绛、吕惠卿、文彦博,此事不可轻率。”
第二卷《权柄》第三集《励精图治》 第九章
次日,兵器研究院。
石越与苏颂望着摆在沈括面前的机械,石越的眼中闪烁着惊奇的光芒—天才的设计!石越感到不可思议,在没有自己指引的情况,沈括能设计出这个机械来。
摆在石越眼前的,是一个架子上面放置的齿轮,齿轮的中心用轴连着一根杆子,杆子上面有一个爪子似的东西。而在齿轮的下侧,架子固定着另一个爪子,正好合在齿轮之上。沈括让他的一个学生转动杆子,当杆子顺时针方向摆动时,杆子上面的爪子便插入齿轮的齿槽中,齿轮亦随之转过相应的角度。与此同时,下方的爪子则在齿背上滑动。苏颂望着这似乎平平无奇的东西,不知道其中有何奥妙,却见沈括微微一笑,向他的学生点点头,那个学生立时开始逆时针转动杆子,此时齿轮下方的爪子阻止齿轮逆时针转动,而杆子上方的爪子则从齿轮齿背上滑过,整个齿轮静止不动。那学生忽然加快速度,齿轮便一直作着单向的间歇运动。
苏颂的嘴开始张开,人也不禁走近几步,半晌忽然赞叹道:“妙哉!”
沈括见石越眼中笑意盈盈,却无吃惊之色,心中亦不禁奇怪,问道:“子明,你见过这个物什?”
“棘轮机构,我当然见过。”石越随口答道。
沈括与他的几个学生顿时都呆住了。石越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一时尴尬无比。半晌,沈括怅然若失的叹道:“不料世间竟早有聪明之人制出此物,我还道自己己是极得妙思,哎……”
石越有心安慰他,可是这却是涉及至自己来历的大事,只好委蜿说道:“存中兄之才智,的确己是世所罕见。”
沈括摇头叹道:“子明毋须安慰我。这个物什,是叫棘轮机构吗?”
石越心中一动,问道:“存中兄本来又是如何命名?”
沈括摇头不答,只默念道:“棘轮、棘轮,果然是个好名字。这些零件,想必亦各有名称?”
石越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正是。这个杆子,叫主动摆杆;齿轮便叫棘轮;主动摆杆上的爪子,叫驱动棘爪;下方这个爪子,叫止回棘爪。主动摆杆与刺轮相连的轴,叫从动轴;与驱动棘爪相连的轴,叫转动轴。”这种最简单的棘轮机构,石越曾经不止一次的见过,且用过,因此对于各部分名称,竟是记得十分清楚。
“果然是好名字。”沈括叹道。
“存中兄的这个发明,意义重大,在许多地方,都可以用到!”石越见沈括总免不了怅然若失,连忙岔开话题,大声笑着夸奖。
苏颂本来也是精通机械,宋朝最先进的天文仪器,他便有设计之功,自然是识货之人,也不禁赞道:“的确是工者之利器!”
“我料存中发明此物,不止是工者之利器如此简单。”石越望着沈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