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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皇后病逝,礼部当然要按照惯例拟定追封的谥号。可是,当礼部官员将拟好的“孝章皇后”谥号呈报皇帝后,宋太宗既不说批准,也不说不批准,事情就这么僵在那了。
其次,礼部按照礼制规定,提议宋太宗穿孝服为皇嫂服丧,对此,宋太宗断然拒绝。
更过分的是,自己不服丧就算了,宋太宗居然下诏禁止文武百官前去治丧吊唁。
这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朝中一些正直的官员实在看不过去了,顿时议论纷纷。
其中,意见最大的,正是宋初著名的直臣王禹偁。
王禹偁与朝臣在一起议论此事时,愤怒地表示:“孝章皇后曾经母仪天下,应当遵用旧礼。”
此话不久就传到了宋太宗的耳朵里,被人揭了短的赵炅,仿佛被捉现行的小偷,立刻恼羞成怒,将王禹偁降为工部郎中,贬知滁州。
此后,赵炅死活不以皇后之礼为宋皇后举行国葬,可怜这位被史书称为“柔顺好礼”的堂堂大宋皇后,其灵柩就这样被扔在宋亡妹的府上,一放就是两年。
直到至道三年(公元997年),迫于舆论压力,宋太宗最终将皇嫂安葬于宋皇陵西北,至此宋皇后方才入土为安。
然而,宋太宗还留了一个后手。
他居然禁止皇嫂的灵位入太庙,明目张胆地将宋皇后赶出赵氏宗祠,在注重礼法的宋朝,赵炅此举,实在是人神共愤!
对待一个已经死去的可怜女人,亲哥哥明媒正娶的皇后,自己名正言顺的皇嫂,居然如此薄情寡恩,小肚鸡肠,实在是有悖人伦。
对此,就连《宋史》的作者都看不过去了,写道:“若夫taizu之崩不逾年而改元,涪陵县公之贬死,武功王之自杀,宋后之不成丧,则后世不能无议论焉。”
意思是说,宋太宗办的四件事,即,taizu驾崩当年迫不及待改元太平兴国,诬陷赵廷美最终导致其郁郁而终,一言不合怼死亲侄子武功郡王赵德昭,不以皇后之礼安葬皇嫂宋皇后,这四件事,后世的人们不可能不议论啊!
也就是说,赵炅,你小子,干的这四件“好事”,太缺德!
这叫什么事儿啊!
偏偏,赵炅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主,为了遮盖自己的丑行,他千方百计地篡改史书,《实录》被他亲笔改了n遍,一直到他儿子真宗朝还在改。
于是,陈桥兵变时,大声疾呼不可滥杀无辜的,不再是哥哥赵匡胤,反倒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赵炅;
于是,金匮之盟的迷雾中,亲妈杜太后指定的帝国接班人,是赵炅;
于是,宋taizu赵匡胤亲自点了32个赞,评价“龙行虎步,他日必为太平天子”的,没错,还是赵炅。
是我,是我,还是我。
反正,好事都是我的,坏事和我没关系。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邪火…
这就是赵炅,一个篡改历史,改到连自己都开始怀疑人生的人。
这就是赵炅,一个嗜权如命、不择手段,双手沾满亲人鲜血的人。
这就是赵炅,一个自认为功劳盖过秦始皇、才能高过汉武帝、品德优于唐太宗的人。
这就是赵炅,一个文治中评、武功差评、人伦没品的人。
他的确勤政、的确很努力、的确有文才,的确想创造一流的业绩去掩饰不入流的人伦缺失。
然而,又能怎样呢?
孔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孔子忧虑的四种情形,宋太宗居然独占其三。
对于他,我无话可说。
(太宗时代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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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很有趣儿第三部—真宗王朝
【第一章新君新气象】
赵恒,宋太宗的第三子,从小聪慧,惹人喜爱。
宋赵匡胤对这个侄儿很是喜欢,遂将他接走,养在宫中。
有一天,小赵恒跑到万岁殿来玩,看到居中的皇帝宝座金碧辉煌,甚是好看,小家伙居然屁颠屁颠地就爬到了御座上,端端正正地坐上去了。
这一幕,正巧被宋看到了,赵匡胤觉得很有趣,于是,便走过来,摸着侄儿圆滚滚的小脑袋,逗着他说:“天子好做吗?”
小赵恒歪着脑袋看着伯父,一本正经地答道:“那就看上天如何安排了。”
小孩子童言无忌,赵匡胤心中却暗自惊奇,不禁抚掌大笑。
没想到,多年之后,小赵恒当年无心的一句话,却成了真。
至道三年(公元997年)农历三月二十九日,赵恒在父亲宋太宗灵柩前继位,成为宋朝的第三任皇帝,是为宋真宗。
属于赵恒的时代,来临了。
新皇登基,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大赦天下。
于是,帝国的监狱赦免了一批非重刑的罪犯。
而朝中的各级官员也都拿到了新皇帝的大红包—赏赐器物、钱币等,同时统统官升一级,皆大欢喜。
那位大事不糊涂、稳重冷静力挽狂澜的吕端同志,则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新皇帝的高度尊崇。
赵恒特地下诏,加吕端为右仆射,给予极高的荣誉。
每次见到吕端,赵恒一定毕恭毕敬作揖致敬,从不直呼其名,以示尊重。
鉴于吕端老先生身材较为饱满,而宫中的台阶又高又陡,为了照顾老先生,赵恒还特地命人改造了台阶,以方便吕端上下。
在赵恒的心中,这是一个值得自己毕生尊崇的恩人。
那么,那些企图发动政变的人,又应该怎么处理呢?
新皇帝在这件事的处置上,显得非常老道、得体,展现出了难得的大度。
首先,贬斥这群人的诏书中,公开的理由与政变未遂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比如,那位爱搞事情的胡旦,诏书中提到的贬斥理由是,这位仁兄作为知制诰,在起草诏书时总是“颇恣胸臆”“语复讪上”,即,喜欢自作主张,时不时发点牢骚,表达对皇帝的不满。也就是说,工作态度不太端正。
再比如,那位狗胆包天的大太监王继恩,其贬斥理由是,“与昌龄等交通请托,泄露宫禁语言”,即,内臣交通外臣,说了不该说的话,泄了不该泄的密。也就是说,工作作风不太严谨。
总之,从头至尾,没有半个字眼与什么政变未遂有关系。
看破而不说破,实在是,高手啊!
其次,除了将王继恩贬为右监门卫将军,均州(今湖北省丹江口市)安置以外,对其他人的处罚都不是太重,并且不久之后,又都借机予以宽大处理了。
于是,所谓的政变未遂的事情,很快就翻篇了,朝野无人再提及,政局顺利过渡。
赵恒淡化处理此事,显然颇为恰当,端的是一派圣明天子的气象。
对于宗室关系,赵恒也处理得非常妥当。
继位不久,赵恒便正式宣布恢复皇叔赵廷美的封号,追认为西京留守、中书令、秦王。
赵恒此举,等于事实上否定了父亲宋太宗对廷美的处理结果,昭告天下,所谓的廷美谋反事件纯属子虚乌有,从而从名分上使得廷美沉冤昭雪。
紧接着,赵恒又追赠兄长德昭为太傅,徳芳为太保,以告慰两位不幸早逝的兄长。
这样一来,赵恒一登基,就算是正式给廷美、德昭、徳芳平反了,间接地纠正了其父在处理宗室关系上的错误政策。
赵恒此举,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不禁令朝野上下心头一热。
还有一个人,赵恒也没有忘记。
他就是,被幽禁宫中的长兄赵元佐。
赵元佐和赵恒同为李贤妃所生,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较之其余的皇兄弟,关系自然更进一步。
赵元佐作为太宗的长子,曾经是朝野公认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然而生性仁厚、极重感情的元佐,却因为援救皇叔廷美一事,患上了疯病,最终火烧宫殿,惹怒父亲,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从此幽禁宫中。
元佐的人生遭遇实在是令人同情。
在我看来,元佐之所以装疯卖傻,烧毁宫殿,其实,就是一种示威,一种对迫害的示威,对父亲的示威,对皇权的示威,他所要表达的无外乎两句话:
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但是我不需要,更不稀罕这顶带血的皇冠!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虽然,元佐从此再也没有争权的意思,但是李皇后等人却不甘心,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倒恒同盟,也间接牵扯了元佐。
难得的是,赵恒对亲哥哥元佐非常宽容,不但没有怪罪哥哥,还主动恢复了元佐曾经被父亲剥夺的楚王封号,表现了极大的善意。
新皇帝还好几次托人带话,表示要亲自去看望哥哥,但是,元佐却坚决地拒绝了。
我相信,在元佐的心中,生在所谓的皇家,长在这深宫之中,对他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当亲情被权力和欲望所裹挟坠入无尽的深渊时,当那条通往最高权力的道路旁洒满了亲人的鲜血时,他的心,其实已经死了。
“弟弟,你是个好人,去做个好皇帝吧。我很好,从此,永不再见。”
至此,直到元佐去世,兄弟两人再未相见。
赵恒登基后,无论是对政变团体的处理,还是对宗室关系的处理,都显得颇为得当,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称赞。
新君新气象,大宋的老百姓们翘首期盼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