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此时,正值六月,天气炎热,行军艰苦,尤其是,宋军从太原出发,前往幽州,途中必须向东翻越天险—太行山。
太行山有多险?
曹操在《苦寒行》一诗中这样写道: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不难想见,在那盛夏的季节,十万宋军,翻越太行,行军之路,多么艰苦!
就这样,宋军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山高沟深的太行天险中,艰难行进。
经过艰难的行军,宋军陆陆续续翻越太行,到达华北平原,汇聚于约定的集结地:镇州。
稍事休整后,六月十三日,宋太宗正式率军于镇州出发,北上伐辽,亲征幽州。
大军出发之日,宋太宗却发现,六军将士此时居然还有没来的。
宋太宗见刚刚出征,就有不听号令的,不禁勃然大怒,准备军法处置,杀一儆百。
顿时,全军鸦雀无声。
关键时刻,马步军都军头赵延溥冒死力劝:“陛下巡行边陲,本以契丹为患,如今强敌未灭,却先斩自己人,将来,谁能为陛下奋力杀敌呢?”
太宗怒气稍解,此事遂罢。
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军中的士气已然不可和征伐北汉时相比,“疲惫之师、不肯用命”的端倪已经显现了。
六月十九日,宋太宗率大军进入辽朝境内,抵达金台镇(今河北省清苑县东)。
宋军于此招募当地向导百余人,各赏2000元,令其带路,朝幽州进发。
大军稍作停留,即刻开拔,宋军先锋将孔守正率精兵数百直奔岐沟关而来。
当晚,孔守正直抵岐沟关下,告知守关辽军,宋朝大军将至,劝谕守将认清形势,弃暗投明。
镇守此地的辽朝东易州刺史刘禹闻报大惊,被突如其来的宋军弄蒙圈了。
宋军的出现,完全出乎辽朝军民的意料。
其实,想来也对,当初宋军出兵北汉之时,压根就没有北伐燕云的计划,连宋军将士自己都不曾料到要北伐燕云,更何况辽人。
这就好比,武林高手对决,一方没有固定的招式,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招在哪里,另一方,当然就更猜不到了。
不按套路出牌的宋太宗,不仅把自己人整蒙圈了,也成功地把辽朝人整蒙圈了。
于是,毫无战争准备的刘禹,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大开城门,投降。
宋军兵不血刃拿下岐沟关,宋太宗非常高兴,更加坚信此次出兵伐辽的决策无比正确,寻求与辽军主力作战的心情也更加迫切。
太宗当即留下1000士兵镇守岐沟关,大军不做停留,继续北进。
前锋孔守正和东西班都指挥使傅潜二将先行出发,率前军直逼涿州(今河北省涿州市)。
此时,辽朝北院大王耶律奚底、统军使萧讨古、乙室王撒合得知宋军入境的消息后,正率军仓促南下,前来狙击。
两军在涿州城东沙河(今河北省易县东南之易水)一带正面相遇。
正在寻找辽军主力作战的宋军先锋部队,立刻摆开阵势,孔守正、傅潜分率东、西班列阵迎敌,仓促应战的辽军,力战不支,仓皇溃退,宋军趁势掩杀,追击20余里,生擒辽军羽林兵500余人。
沙河一战,辽军损兵折将,锐气尽消,宋军初战告捷,士气高涨,宋太宗挥军继续乘胜追击,兵锋所指,辽涿州刺史刘原德应声而降。
拿下涿州,就等于拿下了窥视幽州的桥头堡,宋太宗心情大好,厚赏了降将刘原德,派供奉官张怀训接管涿州防务,自己则继续率大军往幽州前进。
六月二十三日黎明,宋军抵达幽州城南,驻扎于宝光寺。
宋太宗在此开始进行部署,调兵遣将,准备合围幽州城。
从六月十九日到二十三日,太宗率军进入辽境,斩关夺隘,直抵幽州城下,仅仅用了四天时间。
宋军行军及作战速度之快,令辽军猝不及防。
此时的幽州城,战争准备明显不足,顿时陷入混乱状态,更要命的是,城内的最高军事长官—辽南京留守韩匡嗣正好出差,不在城内。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关键人物挺身而出,登上了历史舞台。
【得胜口之战】
这个人,就是韩匡嗣的儿子韩德让,他主动站了出来,临时代理父职,承担起了守城的重任。
韩德让下发了战争动员令,号召幽州军民齐心协力,死守城池,等待外援,同时,命人紧急搜集城内物资,制造防御工具,准备作战器械,自己则和众将领登上城楼,与士兵同甘共苦,日夜守御,不敢有丝毫懈怠。
城外的辽军也在蠢蠢欲动。
在沙河吃了大败仗的耶律奚底、萧讨古诸部万余人,一路上被宋军追得屁股冒烟,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幽州城内,只好屯驻于幽州城北,遥为声援,伺机而动。
宋太宗看准了耶律奚底这个软柿子好捏,于是,亲自率军杀了过来,悍将马仁瑀一马当先,率禁军精兵强力冲锋,瞬间就将辽军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耶律奚底、萧讨古等抵挡不过,再次溃败,丢下千余尸首,逃离战场,一路狂奔,残部退至清河(今北京市海淀区清河镇)一带。
耶律奚底一败再败,就此龟缩于清河,再也不敢轻易露头,与彪悍的宋军交锋。
此时,幽州城外还驻扎着另一支辽军,正是曾经在石岭关一带被郭进迎头痛击而退回幽州的那一支,现在,这支辽军的统帅是: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字韩隐,辽朝于越(有辽一代最高荣誉衔)耶律葛鲁之孙,经辽宰相萧思温举荐,被辽景宗赏识重用,此时官居辽南院大王。
耶律斜轸生性聪敏,富有谋略,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此刻,他正密切关注着幽州战场的形势。
耶律斜轸认为,宋军出兵迅速,势如破竹,锐气正盛,不可正面与之交锋,而耶律奚底一败再败,溃不成军,宋军此时正得意忘形,容易轻敌,于是,定下了一条诱敌深入的毒计。
耶律斜轸派人打着耶律奚底的军旗,大张旗鼓地前往宋军驻地挑战,宋军将士以为来挑战的还是曾经的手下败将,便都没把这支辽军放在眼里,不假思索,就冲杀出来。
这支负责诱敌的辽军且战且退,将宋军慢慢引到了地势险峻的得胜口(今北京市昌平区西北)一带。
宋军不知是计,依旧紧追不舍。
此时,耶律斜轸率领主力突然从宋军侧后方掩杀过来,突遭袭击的宋军顿时大乱,很快溃败,部分残兵突出重围,南逃奔回大营。
赢得小胜的耶律斜轸,鉴于宋军主力尚未出动,也不敢再追赶,于是,就地驻扎于得胜口,声援幽州城。
得胜口一战,是宋军北伐幽州以来第一次失利,然而,宋太宗对此并未引起重视。
得知耶律斜轸不敢继续进军而屯驻得胜口,宋太宗甚至还有点洋洋得意,认为此股辽军兵力太弱,只能据险自保,实在不足为虑,遂仅以一部对其进行监视,而腾出手来部署主力围攻幽州城。
六月二十五日,宋太宗亲自督军,下令全军四面围攻幽州城,命定国节度使宋渥攻打南城,河阳节度使崔彦进攻打北城,彰信节度使刘遇攻打东城,定武节度使孟玄喆(后蜀曾经的太子爷)攻打西城,里外里围了三重,不分昼夜开始猛攻。
辽朝派出的另一支援军,耶律学古部正在此时,抵达幽州附近,眼看宋军把城池围得铁桶似的,密不透风,辽军众将士顿觉无可奈何。
耶律学古聪明过人,仔细一琢磨,想出了一个妙招:挖地道!
辽军士卒争分夺秒,立刻开工,没多久,一条通往幽州城内的地道悄悄地在宋军眼皮子底下完工了。
耶律学古遂率领全军从地道顺利进入了幽州城内。
一支如此生力军,突然从地里冒了出来,自然让驻守幽州的韩德让欣喜若狂,他立刻与耶律学古合兵一处,加强军备,布置城防。更为关键的是,耶律学古带来了辽军数道来援的好消息,幽州军民顿时为之一振,幽州城内的防守形势就此焕然一新。
耶律学古说的没错,此时,辽朝的援军已经出发,直奔幽州而来。
为首的正是当初兵败石岭关的南院宰相耶律沙,此刻,他奉辽景宗之命,再次领兵南下增援。
另一路则是辽朝名将耶律休哥,得知幽州危急,他主动请缨,率10万大军,开赴幽州,这一路,是辽朝援军的主力部队。
就在辽朝援军大举南下,军事调动频频之际,急于拿下幽州城的宋太宗,对此却一无所知。
战场的形势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而宋军根本未做任何打援的准备,只是傻乎乎地把幽州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妄图一口吃个胖子。
当然,宋太宗的自我感觉还是非常良好的,他一边忙着部署攻城事宜,一边忙着接见投降的辽军将领。
辽铁林都指挥使李札庐存、建雄节度使刘延素、蓟州知州刘守恩纷纷来降,宋太宗非常高兴,均一一接见并给予赏赐,毫无疑问,他很享受这种君临万方、四海来归的感觉。
形势一片大好嘛!赵炅坚信,眼前的这座雄伟的幽州城必将像太原城一样,最终臣服于自己的脚下!
于是,宋太宗加紧督战,宋军在皇帝的严令下,不惜伤亡,昼夜攻城,搭云梯、挖地道、轰石炮,各种各样的办法试了个遍,甚至连用作预备队的猛将曹翰部都全部投入了战斗,但是,该死的幽州城,依旧是岿然不动。
就在攻守相持不下的关键时刻,辽朝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