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雄事件】
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4月,在帝国西北边境秦州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
秦州,即今天的甘肃省天水市,当时的秦州一带有部分戎人归附了宋朝。但是,好景不长,这群人老实了一段时间后,又故态复萌,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频频袭扰秦州地区。朝廷于是派遣都巡检使周承瑨与田仁朗、刘文裕、王侁、梁崇赞、韦韬、马知节等将领率军屯驻秦州境内清水县,防备戎人侵袭,守卫边境安全。
清水县,遂成为大宋西北边境的一个重要军事基地。
当天,周承瑨、田仁朗、刘文裕等边将正在衙署议事,突然门外卫兵奏报,有一名朝廷使者前来巡边,已经到达官衙门口。
听闻天使莅临,众人不敢怠慢,立刻出门迎接。
只见天使端坐驿马(官府驿站的专用马匹,相当于当时的“公车”)之上,在众人的簇拥下,格外醒目。
旁边的一大堆跟班中,就有巡驿殿直姚承遂、陇州监军供奉官王守定、吴山县县尉卢赞等官员。
周承瑨等人一看,这些平日里熟识的同僚,此时正毕恭毕敬地陪在天使的身旁呢。
于是,众人更加确信不疑,共同上前,拜见天使。
在前呼后拥之下,这位朝廷天使趾高气扬地迈入了官衙的大门。
刚进入衙署,屁股还没坐热,突然,天使脸一沉,口称(注意这个词)有旨,立刻捉拿清水县驻地所有官员下狱。
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边防将帅听闻旨意,面面相觑,但无一人敢反抗,纷纷束手就擒。
几乎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看一看圣旨的内容。
就在这关键时刻,独独有一个人,心中起了疑:既然有旨,旨在何处?
此人就是素以谋略出名的大将田仁朗。
只见,田仁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飞顿作倾盆雨。
这里面,一半是真哭,一半是真装。
真哭,是因为毕竟此时命悬一线,人之将死,其悲也真。回想父母妻儿,不能不哭出声。
真装,是因为毕竟此时未有定论,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要想探明真相,不能不使点诈。
于是,田仁朗一把鼻涕一把泪,言辞恳切地请求天使出示诏书。
这位天使也是演技了得,闻言大怒,厉声呵斥道:“我奉皇上密旨行事。要知道,正是因为你们畏敌如虎,不敢进军,导致剿匪不力,寇盗丛生,圣上才特命我持诏来此,尽诛尔等。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封州杀李鹤的事吗?诏书岂是你们能看的?哼!”
众人一听李鹤之事,顿时吓得不敢再说半个字。
原来,当初,宋太宗刚刚即位,做了亏心事的他本来就心虚,于是,便搞起了特务统治,派遣大量的亲信分赴全国各地暗中刺探地方官员的情况。
一名赴岭南的使者向太宗报告封州知州李鹤横行不法,宋太宗偏听偏信,根本就不调查核实,当即下令将李鹤就地诛杀。
此事一出,各地官员人人自危:如果境内突然冒出一个天使,说不定,脑袋就莫名其妙地掉了。
现在,这位天使大爷说起了李鹤之事,众人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再不敢多言。
于是,天使便把清水县的官员一锅端,全部押往秦州。
一路上,看着这一众人犯,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边将们都唬住了,天使不免有点洋洋得意,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于是,吹牛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颇有点自夸地说,老子当年,可是皇上在开封府时的亲吏。
说罢,脸上泛出悠然自得的表情。
此时,这位天使哥哥,一定觉得,在这天高皇帝远、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帮没见过世面、天天吃沙子的大老粗们,哪能知道开封府的门朝哪开啊。
可惜,事情巧就巧在这了。
这群阶下囚中,还真有一位曾经的开封府官员:刘文裕。
听到天使刚才那句话,本来耷拉着脑袋的刘文裕,眼睛立刻放出了光芒,天无绝人之路啊!
他激动地对天使哀求道:“大哥,我也曾经是皇上在藩邸时的属官啊,咱们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啊,您忍心不拉兄弟一把吗?”
天使没想到,李鬼遇到了李逵,尴尬之下,立刻屏退左右,偷偷地在刘文裕耳边轻声问道:“兄弟,你能和我同富贵吗?”
刘文裕一听,顿觉此事有诈,于是,假装答应,用力地点点头。
这位天使立刻将刘文裕松了绑,释放。
重获自由的刘文裕,骑着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地挪到田仁朗的身边,偷偷地在他耳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田仁朗也明白了过来,于是,相互使了个眼色。
没多久,田仁朗突然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似乎不行了。
天使领着人赶过来,一看这情况,只好先给田仁朗松了绑,准备施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田仁朗“腾”的一下,突然跃起,牢牢扭住天使的臂膀,刘文裕迅速赶到,拿起绳索把这位仁兄捆成了粽子。
天使当然不服气,高呼:“田仁朗,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谋反,杀天使!不要命了?!”
田仁朗、刘文裕等人面无表情,任凭天使哥哥哭天抢地,也无动于衷。
一行人到达秦州,立刻将天使下了大牢,一顿棍棒伺候之后,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这位所谓的天使,根本就是个冒牌货,他的真名叫李飞雄,系秦州节度判官李若愚之子,品行恶劣,惹是生非,连家人也难以容他。
于是,李飞雄干脆离家出走,在京城、河北一带游荡,与一些无赖子弟喝酒赌博为业。
一日,李飞雄从京城出发,去拜会在凤翔当官的岳父张季英,在岳父家呆了几天,李飞雄又不安分了。
一天夜里,他悄悄地偷了岳父的官马,直奔附近的驿馆,并谎称自己是朝廷使者,要求驿卒换马。
驿卒一看,这位爷骑的确实是官马,于是不再怀疑,立刻备好马匹。
于是,李飞雄换上驿马,又以天使巡边的名义,命令一名驿卒做跟班,继续向下一个驿站进发。
就这样,靠着一次次的复制粘贴,李飞雄这混小子愣是把,巡驿殿直姚承遂、陇州监军供奉官王守定、吴山县县尉卢赞等政府官员,全部都忽悠了过来,拉着一大帮朝廷命官为自己背书,最后,连他自己都差点产生了幻觉:没错!我就是天使!天使就是我!
于是,他吹起了牛,回(huan)忆(xiang)了当初与皇上在开封府时的快乐时光。
于是,牛皮吹破了,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真的有一位晋王藩邸的旧人。
至此,这位胆大包天的混小子,终于栽了。
宋太宗闻报大怒,下诏夷其三族,李飞雄的岳父也跟着倒霉,而被其忽悠的姚承遂等官员则被处以腰斩,最早授李飞雄官马的驿卒,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夷其族。
不久,大宋朝廷正式下诏,今后朝廷使者赴各地巡视,均携带银牌,作为防伪标识。
从此,朝廷使者便号称“银牌天使”。
这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似乎很荒唐,也很偶然,可是,仔细琢磨,我们就会发现,荒唐中存在着合理的成分,偶然中隐含着必然的原因。
在这一事件中,有一点令我们印象深刻:李飞雄仅仅只是口称有旨,众边将便束手就擒,不敢反抗,为什么?
答案就是:这一事件,从一个侧面集中反映了,宋太宗时期,中央集权的高度统一。
当时,虽然大宋帝国的边将们掌管着数千乃至数万虎狼之师,但是,皇帝只要派一名使者,单车就道,宣读诏书,堂堂将帅,立刻就沦为阶下之囚,皇权之威严,于此可见一斑!
因此,李飞雄事件虽然只是一次偶发事件,背后却映射出深层次的原因:宋太宗实现了皇权的高度集中与统一!从此,五代乱世,一去不返!
就在宋太宗不断削夺武将权力,收紧中央集权的时候,一件对于大宋帝国,对于赵炅本人,都具有重大意义的美事,从天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