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地处淮河以南,地势平坦,疆域空旷,除了一条淮河之外,几乎无险可守,从军事角度来说,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段,简言之,对守军来说,是兵家绝地。
因此,无论从天时、地利、人和的任何一点来看,李重进都是败局已定。
果然,十一月,赵匡胤御驾刚刚抵达大义驿,就传来了捷报。
扬州战区总司令石守信遣使飞马驰奏,扬州城即将攻破,请皇上亲临视察。
功劳永远算在领导头上,石守信这小子真会来事,也难怪赵匡胤那么喜欢他。
于是,当天傍晚,在赵匡胤的亲眼注视之下,石守信令旗一挥,三军将士,奋力出击,扬州城破,李重进携妻室自焚而死。
又是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另一个叛乱者—李重进灰飞烟灭。
顺便提一句,那位卧底密探—翟守珣被赵匡胤以寻人启事的方式找到,并荣升为皇帝身边的贴身侍从官(殿直),到底还是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
至此,宋朝建国初期的“二李之乱”终于平息,新政权渐渐站稳了脚跟。
【我是皇帝我怕谁】
李重进在扬州玩自焚的同时,南唐国主李璟同样忧心如焚。
原因很简单,因为扬州距离南唐首都金陵仅仅只有100公里!
战火已经烧到眼皮子底下了,由不得李璟不着急,
谁知道赵匡胤会不会玩一把更大的火呢?!
而且,此时宋军携平叛之余威,众将领皆有攻伐南唐之意。
其实,也没有办法,谁让李重进这么不经打呢,本来宋军憋足了劲想好好打一场大战,没想到李重进这么弱,一捏就死,宋军刚刚热了一下身,诸将都还没过足瘾,纷纷要求一鼓而下南唐。
眼瞅着对岸的宋军士兵时不时的露露胸肌、亮亮凶器,站在金陵城头隔岸观火的李璟再也坐不住了,他迅速派遣儿子李从鉴朝见宋太祖,并接二连三命令使臣前来犒劳宋军,大献殷勤。
曾经被韩令坤俘虏后来又被释放的南唐大臣冯延鲁有幸参与了这次历史性的会面。
作为败军之将,冯延鲁和赵匡胤也算是老熟人了,赵匡胤一见面也不客气,于是,抬手就是一棒:你老大怎么和我手下的反骨仔勾勾搭搭?!(汝国主何故与吾叛臣交通?)
以前是俘虏,现在是使节,身份的转变让冯延鲁的腰杆硬了不少—反正我有外交豁免权,who怕who啊,冯大使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陛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陛下徒知其交通,不知预其谋反)。
赵匡胤责问冯延鲁:你小子什么意思?
冯大使不慌不忙的掏出了一篇《关于南唐没有帮助反贼李重进的情况汇报》:李重进当初派来联系的使者就住在我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俺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内幕消息,我们国主对李重进的使者说—大丈夫不得志而反叛,自古以来就有,可以理解,但是你家主人现在造反,可挑的真不是时候啊,当初陛下刚刚上位,人心未定,潞州李筠作乱的时候,你动都不动一下,现在人心安定了,你却开始搞造反这种高难度运动,妄图以数千乌合之众对抗朝廷的精兵,纵使韩信、白起复生,恐怕也难以成功啊,我们南唐虽然粮草丰足,可是也不敢资助你这种愣头青啊。综上所述,正是因为我们南唐没有帮助李重进,李重进才最终因缺乏外援而归于失败,这难道不是我们国主的功劳吗?我们南唐何错之有?
赵匡胤明知此时若征伐南唐,难免师出无名,冯延鲁的那篇报告虽然有点婆婆妈妈,却也句句在理,不过,既然是皇帝,强硬一点也是应该的,于是赵匡胤没事找事地说:好吧,就算是这样,可是,我的将军们都劝我乘胜渡江,你觉得怎么样啊?(虽然,诸将皆劝吾乘胜济江,何如?)
冯延鲁顺毛一捋:李重进自以为雄杰天下无敌,可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大驾一到,顷刻之间,樯橹灰飞烟灭,更何况我们南唐小国,难道能对抗您的天威么?(重进自谓雄杰无与敌者,神武一临,败不旋踵。况小国,其能抗天威乎?)
老冯的这个马屁可谓拍得恰到好处,眼见赵匡胤面露得意之色,冯延鲁话锋一转:不过,陛下,有件事情可能也得麻烦您老人家考虑考虑,那就是,我们南唐虽小,不过也有侍卫数万,而且都是先主李昪(biàn)的亲兵,誓与国家共存亡,陛下要征服他们,恐怕也得忍心抛弃您手下数万将士的生命与之血战,方能取胜吧。而且长江天险,风浪不测,如果久攻未克,粮道难以维系,这种事情恐怕也是很让人担心的吧。(这小子真够唐僧的!)
面对这位喋喋不休的冯唐僧,赵匡胤哈哈大笑:朕只是闲来无事,逗你玩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哈哈…
一场赤裸裸的战争恐吓就此打住。
【两个倒霉蛋】
赵匡胤集结三军,准备班师回朝,临走之前,顺便举行了传统的阅兵仪式,在长江北岸大搞军事演习,一阵的舞刀弄棒,人喧马嘶,把南唐主李璟吓得心惊肉跳,没多久,心灰意冷的李璟干脆连家也搬了—将都城从金陵(今江苏省南京市)迁到了洪都(今江西省南昌市)。
而宋军巨大的声势也令南唐的朝臣人心惶惶,李璟的两个手下—杜著和薛良叛逃,并为赵匡胤献上了平定南唐的计策,可是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赵匡胤下令将杜著斩首,薛良戍边。
据史书记载,原因在于“帝恶其不忠”。
那么问题来了。
同样是叛变,为什么翟守珣升官发财,杜著、薛良却触了霉头呢?
在我看来,原因绝不是像史书说的那样“帝恶其不忠”,真正的原因在于“以安李璟之心”。
因为此时尚不是对外开战的时候。
李筠和李重进的叛乱,说到底,还只是宋朝的内政,赵匡胤清理门户,旁人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如果宋军对南唐开战,可就是属于外交的范畴了,那么事件就升级了,国际影响很大。
而此时,宋朝国内的局势尚不稳定,赵匡胤的位子还没捂热,还不是和南唐撕破脸的时候,所以处理李璟的两个叛臣,不过是为了稳住李璟而已,绝不像是史书说的那么伟大。(比如后来的南唐落第人士—樊若水,同样叛逃,却不是“恶其不忠”,反而予以重用,其实史书一向有“为尊者讳,为贤者隐”的传统,倒也不算奇怪。)
所以,一言以蔽之,以上事件只能说明,赵匡胤对于国内的局势仍然放心不下。
那么,他到底担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