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亡众生像 十五
2019-042
提出异议的另一位谋士叫梁震,他是蜀地邛州(今四川邛崃)人,原名叫梁霭。据说当年李儇带着唐中央政府为避黄巢逃入蜀中时,年轻的梁霭乘机带着自己的诗作去求见一位叫刘象的中央领导(郎中,六部的办事官员,品)。刘象很欣赏梁霭的才气,但认为他的名字取得不好。“霭”,就是雨下谒(请求、拜见的意思),下雨天去求人,容易吃闭门羹。不如把“霭”改成“震”,“震”字是雨下龙,龙遇云雨,一定前途无量!
于是梁霭就变成了梁震。后来唐朝廷迁回长安,梁震赴京,中进士举,但风雨飘摇的唐王朝已经不可能给梁震任何发挥的空间,只能流寓京城,虚度岁月。等到朱温代唐,梁震不愿做后梁的臣子,便弃职南归,打算回蜀地老家。不想途经江陵,被高季兴给发现了。高季兴正欲收揽人才,便强行把梁震留下,打算任命他为荆南节度判官。
清高的梁震连当朱温的臣子都觉得是一种耻辱,更别说当朱温的干孙子的手下了。但他又害怕触怒高季兴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便半真半假地答复高季兴:“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功名富贵,如果明公不认为我愚昧,一定要我给您出出主意的话,我以白衣之身给您参谋也是可以的。”
于是梁震就以高季兴的平民朋友的身份留在了江陵,他自称是前朝进士,而高季兴见到他,常常尊称他为梁前辈。可以说,自命清高的梁震,原本从内心是看不起奴仆出身的高季兴的,但随着时间一久,相知渐深,他和高季兴之间也萌发出了真正的友谊,成为可以相互信赖朋友。
到了此刻,梁震明确地反对朋友去冒险,他说:“唐有并吞天下之志,我们严密戒备,据险而守,都不一定能自保,何况还要跋涉千里去朝见?而且大王您是梁朝旧将,怎么能担保他不把您当作仇敌?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当第二个楚怀王!”
但高季兴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还是应该入朝见李存勖,便对梁震说:“我已经决定了,多说无益。”然后,高季兴留下儿子高从诲等守江陵,自己带上大批行贿用的金银细软,由三百骑士随行,前往汴梁。
十一月十九日,高季兴到达汴梁,时间可比李继韬入朝更早。虽然在十六日李存勖就已从张全义所请,下令将后唐的新都定在洛阳,但迁都毕竟不是件小事,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干,李存勖还没来得及动身。
现在高季兴来了,这是南方各割据势力中第一个亲自入朝的大头目,李存勖很欣慰,就在同一天加授张全义为守尚书令,高季兴为守中书令,以兹表彰。
可能是为了显得推心置腹,李存勖还把高季兴当成亲信谋士似的,向他咨询一统天下的方略:“我已经灭了梁国,现在天下仍然负隅顽抗,不尊王命的,只剩下吴、蜀两国(实际割据岭南的南汉主刘岩也未向后唐称臣,向后唐称臣但实际保持独的,有岐王李茂贞、楚王马殷、吴越王钱镠、闽王王审知、渤海王高季兴,以朔方节度使韩洙、定难节度使李仁福等)。朕先前打算出兵伐蜀,可又担心蜀地险阻难行,而江南之地与卿镇守的荆南只隔着一条水道,所以联考虑还是先伐吴,卿以为如何?”
听闻此言,高季兴心中一动:因为荆南与江南吴国同据长江,而且在吴国的上游,正合适战船顺流而下。李存勖就要先伐吴,这是在意味唐军伐吴,有可能会假道荆南吗?如果是这样,那当然不能同意。
梁亡众生像 十六
2019-043
而且,在高季兴此前的四个邻居(北面后梁、东面杨吴、南面马楚、西面前蜀)中,他和吴国的关系,目前相对算是最亲密的。五年前,楚军北上欲攻取江陵,高季兴自身兵力不敌,又不敢向自己已然背叛的后梁,和曾经大战一场的前蜀请援,便只遣使扬州,求救于吴。
吴国的实际老大徐温不愿与吴有宿怨的马楚坐大,便下令两路出师:镇南节度使刘信率洪(今江西南昌)、吉(今江西吉安)、抚(今江西抚州)、信(今江西上饶)四州的步军取道浏阳,威胁潭州(今湖南长沙,马楚都城);武昌节度使李简率吴国水军进攻复州(今湖北沔阳)。在吴国救兵威胁下,楚军急行南归,荆南才又转危为安。虽然这件事并不能证明荆南与吴国有什么真诚的友谊,但一个阶段内的相互需要是实实在在的。为了荆南的利益,也应尽全力阻止唐军伐吴。
另外,在入朝之前,高季兴已经和司空薰像高考前猜题似的,推测过李存勖可能会问的话,以前高季兴应该怎样做答。正好,这道题目就在准备之中,司空薰的观点是:应该挑动李存勖去攻蜀,蜀地天险重重,多的是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要隘,唐军不是骑兵厉害,在平地作战很牛吗?那就让他们去爬大山,有劲使不上吧。
于是,高季兴胸有成竹地答道:“江南的情况我略知一二,那里地方狭小,民众穷困,就算打下来,对国家也没什么收益。不如先攻蜀国,蜀乃天府之国,地富民饶,物产丰富,取之可获大利。蜀主王衍又昏庸无道,国内民怨沸腾,大军一至,必能得手!灭蜀之后,大军以高屋建瓴之势,顺长江而下,取吴易如反掌!”
听了此言,李存勖大喜,用手轻拍高季兴的脊背,以示亲密无间。
高季兴不愧是奴仆出身,拍马功精湛无比,当天回到住处,就让绣工在自己衣服的背上绣了一个手掌印,以纪念自己脊背享受过的无尚荣光:这可是皇上的手掌亲自拍过的地方啊!
此时在外人看来,高季兴对李存勖无比尊敬,李存勖对高季兴也是宠爱有加,关系十分融洽。但在和谐的表像背后,高季兴越来越感到有苦说不出,原因也很简单:自己带来的钱包是有限的,李存勖身边那些宦官、伶人的贪欲是无限的,随着自己留在中央的时间一天天过去,靠有限的钱财岂能应付无限的索贿?李存勖虽然对自己看似亲厚,却一直闭口不提什么时候让自己回江陵的事,这也人觉得十分不踏实。高季兴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入朝的决定了。
不久后,发生了李继韬父子三人受死于天津桥的事件,这更让高季兴深感震惊。要知道,就在李继韬被斩首的前几天,李存勖对他也还是一付亲密无间的好叔侄样!看来这个御座上的年轻皇帝远比自己想像的更厚更黑,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何时翻脸,洛阳非吾久居之地,必须得使尽一切办法,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