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亡众生像 十三
2019-040
这句话不但说者有心，这听者也有意，正好马殷最喜欢的两个宝贝儿子，讨厌他们叔叔辈的高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楚国弱小的北邻，占据荆南的渤海王高季昌，和楚国发生过数次冲突，很不希望楚国能保持强势。在高季昌看来，楚国的富强，全仗着高郁的治国有方，所以便设谋离间。
高季昌故意写信给已经当上武安节度副使的马希声，信上把高郁大大的夸奖了一番，有意无意地顺便把马殷和马殷的儿子们都给边缘化了，然后又表示自己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高郁，正好又都姓高，希望马希声从中引荐，自己愿和高郁结为义兄弟。这信的内容让马家兄弟看了，自然是老大的不高兴。同时，高季昌还派间谍悄悄散布流言，说：高公听说楚王重用高郁，大喜，认为将来灭亡马氏者，必是高郁无疑！现在，又有了李存勖这句话，三人成虎已经满足了。
于是，等马希范回去，就和哥哥马希声达成一致，不断在马殷面前攻击高郁，指控这位老臣贪污腐化（这条是真的，高郁不是清官，不过比起马家两兄弟的贪婪，还是要干净多了），秘结外邦，图谋不轨等等罪状。虽有两个儿子异口同声，马殷倒还仍然信任高郁，不予理会，使得高季昌和李存勖的反间计没有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种子已经种在马家两公子心中，只要等着马殷越来越老，自有时机成熟的那一天。
虽然同为后梁的藩属国，吴越之前与晋（后唐）的交情就比较恶劣了。大家还记得吴越国在挑动契丹南侵过程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吧？提供海船，遣使在后梁与契丹之间牵线搭桥，又赠送阿保机猛火油之类的先进武器等等。如果李存勖要针对他梁朝的战争搞一次战犯审判的话，钱镠一定有资格列身甲级。
不过，等后梁一亡，长期以来相当于李存勖间接对手的吴越王钱镠，好象并不对此感到过份担心，他非常自然地派钱询为使入朝进贡。吴越本来就比较富庶，为了让李存勖伸手不打笑脸人，送上的贡单非常丰厚，其中既有金器、银器等贵重物品，也有越绫、吴绫、秘色瓷等北地稀缺吴越特产。在正式的贡单之外，当然也少不了行贿李存勖左右的大笔金钱。
以金钱为敲门砖，钱镠毫不脸红，老脸厚皮地向李存勖提出，请求新朝将后梁王朝曾授予过他的那官职、爵位、各种荣誉，如使用金印、玉册、赐诏不名等等，都希望新朝能重新追认一遍，让吴越王国毫不掉价地，从后梁的属国转变后唐的属国。
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后唐的相关官员提出了反对，他们引经据典说：“按照惯例，只有天子祭祀才能使用玉册，钱镠怎么有资格用呢？而且钱镠又不是皇室宗族，按例也不能封国王！”
但李存勖大概觉得这些官员太迂腐了，他可是有雄心要一统华夏的皇帝。在新形势下，吴国早不是后唐的盟友，而是他将来预定要用兵的对象，如此一来，能牵制吴国很大一部份力量的吴越，就是一颗非常有用的棋子。至于过去发生了什么，更不值得一提！国与国之间嘛，只有永恒的利益，哪儿有永恒的敌人或者朋友？于是，李存勖吩咐，钱镠想要什么荣誉就给他什么荣誉，不要这么小气。
梁亡众生像 十四
2019-041
随后，李存勖下诏，授予钱镠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尚书令、吴越国王等一大堆，在前一个唐朝从没有人兼于一身的豪华官职。另授钱镠子钱传瓘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两浙节度观察留后；钱传璙为检校太保、兼中书令，中吴节度使。吴越国便如此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转身，成为原敌国的藩属国。
对于后梁帝国的灭亡，钱镠的表现算是比较淡定了，但还有比他更不把李存勖当回事的。岭南之主刘岩，仗着山高皇帝远，直到后梁亡国两年多后（同光三年，公元925年），才派了一个宫苑使何词，带着“大汉国王致书上大唐皇帝”的国书，出使洛阳，顺便窥探新朝的强弱。这封国书是给李存勖留面子了，其实在刘岩自己的地盘上，他已经自称“大汉皇帝”，而他给李存勖（也包括李存勖的后任者）的称号，是“洛州刺史”。
等何词回来，向刘岩奏报说：他口中那个第一任“洛州刺史”，是如何如何地骄奢淫欲，治国无方。刘岩大喜，更觉得自己的南汉已是高枕无忧，从此断绝了与中原王朝的官方联系，关起门来好好地骄奢淫欲去了。
比南汉刘岩更过份的，是把享乐当作人生最高目标的前蜀后主王衍。作诗填词，可能是这位王后主唯一胜过他老狐狸父亲王建的地方，他新创过一首情真意切的词牌，叫作《醉妆词》，词曰：
者（古通“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对于既不属于“寻花柳”，又不属于“金杯酒”的那些个俗事，很提不起前蜀的新皇帝的兴趣。结果，在后梁亡国后，前蜀是列国中唯一一个，没有派过使臣到过后唐。王衍可能没有想到，不去向新邻居打个招呼，代价会有多大。
除了这样“淡定派”，当然也有特别不淡定的，比如后梁名义上的荆南节度使，渤海王，朱温的干孙子，孔循和董璋的老同事高季昌。这不，他为了讨好李存勖，避李存勖爷爷李国昌的讳，赶紧改了个新名字，叫高季兴（以下不论时段，均用高季兴这个名字）。
宗主国后梁的速亡，让高季兴大吃了一惊，他刚刚打造出的独立王国，不但地小兵少，而且地盘紧挨着后唐，立即感受到了唐军的巨大威胁。怎么办呢？硬抗肯定不是对手，那要如何躲过这次可能的灭顶之灾？需不需要放弃自己的独立一方梦想，老老实实去当个后唐王朝的藩臣呢？
在这关键时刻，高季兴的身边两位最主要谋士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这两位谋士其中一个叫司空薰，他是前文提到过的前唐知制诰，“耐辱居士”司空图的族子。司空薰认为，大势不可硬抗，只能冒点儿风险，以柔克刚，高季兴应该放低身段，亲自入朝，如果拍好了李存勖的马屁，未必没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