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亡众生像 十一
2019-038
李存勖的另一个老资格盟友，也曾经风云一时的岐王李茂贞，早在刘知俊降蜀之后，便一蹶不振，再加上李茂贞本人也渐渐老迈，精力衰竭，岐国不论实力还是声望，都已经被边缘化了。到李存勖灭梁之时，岐国的地盘仅剩下陇右一隅的区区六个州府（凤翔府、泾州、原州、渭州、仪州、陇州），只能勉勉强强地苟延残喘而已。
闻听后梁灭亡，虚弱的李茂贞当然没有徐温那种与新朝软磨硬抗下去的底气。他原先自认为与李克用平辈，以李存勖的“季父”自居，等得知李存勖到洛阳，忙向后唐称臣，并遣使入朝。李茂贞派来晋见李存勖的使臣，级别要比吴国派来的卢苹高不少，是李茂贞着力培养的继承人，时年二十五岁的彰义节度使李继曮（“曮”字的读音同“演”，他后来改名为李从曮）。
不过级别和眼界显然不是一回事。《旧五代史》上说，李继曮是李茂贞的长子，但就像李存勖的排行是一笔糊涂账一样，这条记载也很有疑问。早在二十年前（唐天复三年，903年），李茂贞曾让自己的儿子宋侃迎娶了昭宗李晔的女儿平原公主，那时李继曮才五岁，宋侃极有可能是他的哥哥。《五代史补》甚至说李继曮在“昆仲间第六”。
不管李继曮究竟是老大？老二？还是老六？他肯定是一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二代，所以不需努力，便官运亨通。他还未成年，便得授谘议参军，赐绯鱼袋，领彭州副使、凤翔衙内都指挥使。等李茂贞取得代替唐朝皇帝墨敕除官的权力后，又给这个儿子加了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四镇北庭行营、彰义节度使等一大堆显赫头衔。
尽管进入官场很早，而且官大官多，但本文在前面完全没有提过李继曮这个人，就是因为他实在没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迹。李茂贞这个儿子性格柔和，文质彬彬，论书画都是高手，但在作为一位乱世军阀最重要的政务、军事方面的能力，就真的很平庸了。
虽然岐国比较穷，也不能空着手来，李继曮代表父亲向李存勖献上龙凤玉带，又向后宫实际女主人刘玉娘献上宝装针珥，两面讨好。李存勖则很厚道地表示：李茂贞一直不向伪梁屈膝，实乃大唐遗臣，宿望耆老，应该享受特别的礼仪，所以改封岐王李茂贞为“秦王”，在所赐诏书不书其名，以示尊重。
我们不清楚李继曮在洛阳的这段时间，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但显然他的感受与卢苹、严可求他们大不相同，完全让李存勖的英武和后唐军队的强悍善战所折服了。（我一直怀疑：李存勖在灭梁后，有如此多热衷于游猎的记载，除了他本人本来就喜欢打猎外，很可能含有向各方来使炫耀武力的成份。毕竟在那个年代，游猎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代替军事演习的。只不过在卢苹这样的文人看来，在人口稠密，到处是农田的汴梁、洛阳周边地区游猎，不就是不务正业，兼祸害百姓么？）
李继曮连忙回报父亲：唐军强大，我们万万不敌！刚刚取得秦王头衔的李茂贞更加惊慌，上书请求行藩臣之礼，李存勖用十分暖心的措辞下诏回绝，我怎么忍心接受秦王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辈下拜呢？求装孙子而不可得，李茂贞觉得自己的末日大概快要到了，这么想着，他病倒了。同光二年（公元924年）四月，也就装孙子失败后的第三个月，李茂贞在凤翔病逝，享年六十八岁。
梁亡众生像 十二
2019-039
临终前，李茂贞上疏，请求李存勖准许他的儿子李继曮接替自己，暂理凤翔的军政要务。李存勖同意了这一请求，让李继曮接了班，就任凤翔节度使，但不能继承秦王或岐王的爵位。
而且随后，李存勖派了一个叫柴重厚的宦官到凤翔担任监军，渐渐挤占了李继曮的权力，李继曮也不敢反抗。再后来一点儿，李存勖伐蜀，顺势过凤翔，李继曮被命令随同讨伐大军一道行动，被迫离开凤翔，负责为大军提供军需。
于是，由唐末枭雄李茂贞百战建立的岐国，从名到实都不复存在。这样，李存勖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用和平的，切香肠式的渐进手段，只付出了低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小代价，就不声不响地吞并了一国。这是李存勖的成功，是他继灭梁之后又一个漂亮的胜利，也为未来的赵宋合并吴越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学习范本。
李茂贞死后，葬入他在生前便已营建好的王陵。李茂贞死后十九年，他的“皇后”刘氏夫人也过世，与李茂贞合葬，但也许因为“皇后”的名位高过“秦王”，两人“同茔不同穴”，拥有两组地宫，在古代王陵中比较少见。今天，他们的陵墓成了陕西宝鸡的3A级景区，号称“大唐秦王陵”。只是，不知道去参观过的游客中，有多少人清楚这里的“大唐”并非我们一般人熟知的那个大唐，而是没多少人知道的后唐？
李存勖灭梁这一年，当年列国中第一个上表劝进朱温称帝的楚王马殷，已是七十一岁高龄，头脑虽然还清醒，但精力显然已不比当年，开始逐步放手将日常事务交给自己的儿子们。马殷的儿子很多，有三十多个。嫡长子马希振在史书上的名声不错，但马殷不怎么喜欢他。比较得到马殷宠爱的，有老二马希声，时任武安节度副使，辅佐处理楚国的日常政务，还有老四马希范，时任牙内马步都指挥使，保卫王室的安全。
好在马氏楚国的基本国策是重商主义，经过多年恢复发展，已经比较富庶，也不怎么喜欢打仗，此前虽然称臣于后梁，但与晋（后唐）的关系倒也并不恶劣，关系恶劣了还怎么做生意？大家应该还记得吧，王镕一家惨遭灭门之时，他唯一幸免的儿子王昭诲就是在一个楚国商人的帮助下逃生的。在得知宗主国后梁灭亡后，马殷便派了马希范为使，带上一个庞大的使团前往洛阳朝见新君，准备换个庙烧香。
有传言说，马希范使团在过淮河时，它的排场惊动了一个长相丑陋，但很有才华的读书人，这位读书人便厚着脸皮来求见马希范，说：公子这么富，我又这么穷，能不能赞助“万金”。马希范看见这个上身长下身短，样子对不起观众，而且还大言不惭矮个子，几乎绝倒。不就是看了个小丑表演嘛，哪合这么贵的票价？马希范就随便扔了几个小钱，将这个人给打发了。这个张嘴就找人要钱的厚脸皮叫桑维翰，他在未来的故事还很长…
到了洛阳，李存勖接见了马希范，在对话中，李存勖突然问了一句：“你楚国那边的洞庭湖究竟有多大啊？”马希范一听，这句话好像对楚国不怀好意啊，就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也不算大，不过将来如果圣驾南巡，足够您饮马了！”李存勖当然听出马希范不肯示弱的弦外之音，看来马殷这儿子还算机灵，不过真要比心眼，他还太嫩。
李存勖便暗藏杀机地将一条反间计融入对马希范的夸奖：“我原先听说，湖南的马家就要被高郁给篡夺了，可马殷有你这么聪明的儿子，高郁怎么可能得逞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茂贞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顺耳，这位在史书中明确记载，相貌丑陋的大老爷们在死一千多年后，被一群做动漫的朋友塑造成了一位大美女，实在戏说太过度了。图为《画江湖 不良人》中戏说的李茂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