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亡众生像 九
2019-036
李嗣昭那些儿子们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画上休止符。后来,因为他们的母亲杨夫人在太原病逝,老五李继能和老六李继袭前往奔丧。这两活宝儿子并不关心老妈的丧事,而是关心老妈留下了多少遗产?还有没有藏着没公布的?
李继能连做做悲痛样子的耐心都没有,竟然在丧礼上把母亲的贴身婢女抓起,严刑拷问,要她交待金银藏在哪里?因得不到满意的数目,李继能竟将这婢女给活活打死!婢女的家人愤不能平,可能受人指点,控告李继能兄弟要聚兵作乱,于是李继能、李继袭也被逮捕处斩。最后,在一代名将李嗣昭的七个儿子中,只有一个李继忠活过这一轮大劫,没有死于非命,他的故事,以后再说。
扯远了,咱们把镜头重新拉回洛阳。李继韬是李存勖在灭梁之后,诛杀的第一个节度使级的地方大员,对于其他人,郭崇韬上疏提醒李存勖说:“从河南投降过来的节度使、刺史因为很多还没有得到新朝的委任令,上表时只写姓名,不敢列官职。应该早点儿把这件事办完,免得他们心存疑虑。”于是,除了李继韬之外,所有归降的后梁地方大员,最后不管有罪无罪,都顺利过了这一关,加入新朝的行列。这个结果隐隐显示出李存勖的一个特点,防内甚于防外,对自己人下手比外人狠。只不过因李继韬本有可杀之罪,这一点暂时还不是很明显。
李存勖灭后梁,影响到的,当然不仅仅是后梁所属的各个藩镇,还有那些只在名义上臣服于后梁,或是连名义上都不属于后梁的各支独立势力们。
这样的独立势力此时还有十二支,其中有四支在北方,即:岐王李茂贞、朔方节度使韩洙、定难节度使李仁福、归义节度使曹议金;另外八支位于南方,即:杨氏吴国、王氏前蜀、吴越王钱镠、楚王马殷、闽王王审知、南汉帝刘岩、渤海王高季兴、静海节度使曲承美。
经过唐末以来几十年的混战,这些独立势力渐渐失去了与梁晋两霸争天下的可能性,相互间同样谁也吃不了谁,逐渐打出了一个相对的平衡。渐渐的,在他们之间,彼此默认各自的疆域,边境上小的冲突虽然还时不时发生,但大的战争已经很少,大家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地盘上享受和平时光,这种日子自然过得舒服多了,与同时期梁晋的恶斗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这种平静显然要建立在梁、晋两霸长期对峙,无暇他顾的基础之上。现在,李存勖成功灭梁,使得北方出现了一个实力完全碾压各国的强大的后唐帝国,各独立势力在震惊之余,不得不对自己将如何在新的形势下活下去这一严峻课题做认真的回应。
各独立势力最直接的反应,自然就是遣使入朝,先摸一摸李存勖这个新王朝的底,再根据掌握的情况,制定出相应的后续措施。可能是因为入朝各使臣的能力有强弱,经历有差异,眼界有高下,所以各国对后唐的这一轮大摸底活动,竟得出了一个类似于盲人摸象的结果,各自得出的结论大相径庭。不过,这也能让我们能够通过当时人的视野,从多个方面去了解后唐王朝及李存勖的形像。
蒙古大扩张是世界史上最惨无人道的征服,记载这一点的中外史料极多,没什么好美化的。
所谓大人物就不会干蠢事,或大的蠢事,是个非常荒谬的假设,以这样的假设做为基础来推导历史,自然会得出一些荒谬的结论。再聪明的人也不能保证不犯错,更何况大人物不一定是优秀人物,尤其是那些因为有个好爹好妈而成为大人物的人。大集团对大人物错误决策的制约,首先不是必然的,其次不是实时的,即使发生也是滞后的,经常是等制约发生,大错已经酿成。这样的事例极多,这个道理我也不觉得它很深奥,很难弄懂,但总是对羊弹琴我也有些烦了。
梁亡众生像 十
2019-037
列国中最强大的杨氏吴国,长久以来一直是晋(后唐)反抗后梁的重要盟友,不过随着徐温在吴国掌权,这种盟友关系早已渐渐淡化消失。这一点可以在几个月前的一件事上看出。
在李嗣源奇袭郓州得手后,李存勖曾派使者到达扬州,请求吴国按照盟约,出兵北上,与唐军南北夹击后梁。此时吴国的内政权力已被徐温交给了在扬州的养子徐知诰,但军事、外交方面的决策,小徐不敢自作主张,仍需请示老徐拍板。坐镇金陵的徐温接到养子的报告后,打算派水师沿着海岸线北上山东,不过并不是助唐攻梁,而是等唐、梁两军决出胜负,再加入胜利者一方,顺势捞点儿好处。
但徐温这个计划刚说出来,就遭到了他手下足智多谋的头号谋士严可求的反对,而且那反对的理由乍一看简直奇葩:“如果梁军邀请我军登陆援救他们,我军用什么理由来拒绝?”
老天爷啊,吴国和后唐不是同盟关系吗?后梁不是你们的敌人吗?这世上哪儿有敌人向你求援,一起去打击你的盟友,你还不好意思回绝的道理?可是,就因严可求这句话,徐温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吴军按兵不动,不参与梁唐间的最后决战。
毫无疑问,严可求是一代智士,绝对没有精神失常,他能说出看起来如此荒谬的一句话来,原因恐怕只能是这样的:尽管在今天我们看得见的史书中没有明确记载,但随晋国(后唐)咄咄逼人的发展势头,以后梁越来越明显的衰退趋势,使吴国的最大假想敌发生了改变。徐温此前显然已经悄悄背弃了与李存勖的盟约,转而同后梁达成了某种助梁抗唐的秘密协定。虽然对于这个秘密协定,徐温也是以实用主义态度视之,随时准备扔进掷纸篓。
等得知李存勖灭梁,徐温多少有些懊恼,埋怨严可求说:“你前些日子反对我计划,现在可好,捅下的篓子怎么补?”
严可求不以为意,回复了一段后来证明极有预见性的话:“据我得到的情报,李存勖刚刚夺取中原,就已经志得意满,忘乎所以,他统御部下,又没有一定法度,估计用不了几年,其内部一定会发生变化!我们现在只需对外放低姿态,用谦卑的言辞和厚重贿赂来敷衍他,对内保境安民,做好自己的事,等着他出事就行。”
徐温对严可求的判断力还是比较信赖的,听了他的预测宽心了不少,对后唐帝畏惧之意大减。李存勖下诏书给吴国,吴国方面以自己不是后唐的属国为由,拒绝接受。直到李存勖将诏书改为国书,开头称“大唐皇帝致书于吴国主”,吴国方面才受书,然后回书称“大吴国主上大唐皇帝”。稍后,徐温派遣吴国的司农卿,洛阳人卢苹为使前往洛阳晋见李存勖。
在卢苹出使前,严可求见了他,特别面授机宜,推测了李存勖可能提出的问题,并将如何作答写在密件上,交给卢苹。据说,严可求果然堪称神机妙算,李存勖的想法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卢苹照着严可求的锦囊应对,把后唐皇帝说得龙心大悦。
等卢苹回来,他向徐温报告说:李存勖自灭梁之后,懈怡政事,将过多的精力用于游玩打猎,又舍不得对部下论功行赏,听不进反对意见,对他不满的人正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