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梁覆亡 一

2019-002

在汴梁，朱友贞也正与他的心腹们在紧张谋划如何应对目前的局势。很显然，泽州的小胜无助于解救东线的危局，东线才是致命伤！而梁军要在东线打败李存勖的主力，看来已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任务。哪怎么办？

不知谁首先想出了一条狠招：既然在东线我们怎么也打不过唐军，那干脆把东线变成死亡线，让谁也不能使用东线的道路！至于具体做法，就是使那个年代最具威力的天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黄河。

于是，八月初，由朱友贞下令，段凝负责执行，梁军在滑州城西黄河南岸的酸枣县挖开了黄河大堤！一场人为的巨大灾难，迅速降临下游无数无辜人民的头上。

被大堤蓄满能量的黄河水冲出了河道，汹涌而下，当时的人称之为“护驾水”。“护驾水”是绝对不护百姓的，它们咆哮着冲过原野，淹没了从黄河，到五丈河、济水之间的广阔平原。因为没有统计资料，我们不知道在保护皇帝的洪水肆虐下，有多少生灵变成了鱼食？有多少良田化为了沙丘？有多少房舍被淹没无存？

原先两军殊死摶杀了十年的那些战场、要塞，如德胜南城、杨村、杨刘、胡柳陂等等，都化为泽国，或被泥沼所包围。更多的“护驾水”继续奔向东南，注入古老的大野泽，使得大野泽的水位升高，水面迅速扩大。原先在大野泽北面，有一座叫梁山的小山，大野泽扩大后，将它包了起来，变成湖中的小岛，于是从那以后，大野泽渐渐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梁山泊。

这已经是朱梁集团第三次干这样丧尽天良的坏事了。第一次发生在朱温时代，目的是解救被洪水威胁的滑州城；第二次是谢彦章为阻止李存勖渡河，决开了黄河北岸。但与朱友贞的这次决口相比，前两都显得规模太小，害人太少了，也许要等到后世的李自成攻开封，蒋校长炸花园，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办完了这件事，朱友贞和他的心腹们长舒了一口气：李存勖应该过不来了，东线至少暂时安全了吧？他们决定乘这机会，也来一次脱先他投，从卫州和泽潞两处北上反攻，把战争引到自己占优势的地方去。

反攻的主帅，将由赵岩、张汉杰等人极力推荐的段凝来担任。不过这道命令刚刚发布，就激起了不小的反对声浪。

身在洛阳的帝国元老，天下兵马副元帅张全义（张宗奭）上疏朱友贞说：“老臣身为国家的副元帅，虽然年纪大了，但也还能为陛下捍卫北疆。段凝这个人太年轻，不论功绩、声望都不能服众，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觉得用他可能会给国家带来忧患。”

老臣敬翔更是不留一点儿面子地劝阻说：“将帅的任用，关系到国家的存亡！而今，国势都已经危急到如此地步，陛下您怎么还不特别留意呢！”

但老家伙们的言论不管多么激烈，没法让朱友贞感同身受。这位从来没去过第一线实际调查的大梁皇帝，在他能看到的，已经经过人为过滤加工的战报中，段国舅可是位屡战屡胜的军事天才啊！前方纵有败绩，也是那些老家伙们推荐的人无能误事，不是段凝的责任！这些老家伙非要颠倒黑白，想来无非就是看不得新人上位，心理不平衡罢了！

朱梁覆亡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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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朱友贞理所当然地将张全义、敬翔两个老家伙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段凝正式接替王彦章，成为梁军最后一任前敌主帅。同时，配合着挖河与换人，后梁还出台了一个规模宏大，雄心勃勃的大反攻计划。看得出，朱友贞和心腹们对当时的局势并不悲观，完全没想到他们的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

不过后梁反攻计划的详细内容，很快就让李存勖知道了。原来，就在八月中下旬，段凝率领梁军主力约六万人，渡河攻入澶州（今河南内黄东南）境内，大抢特抢，破坏后唐的物资储备。李存勖则率军进驻朝城（今山东莘县西南）与之遥相对峙。这时，段凝部将，早就和李存勖暗通款曲的康延孝找了个机会，带着一百多名亲兵脱离梁营，投奔朝城唐营。

李存勖见到康延孝大喜，当即解下自己穿戴的锦袍、玉带，赐给这位未至麾下，已献计马家口的功臣。除了精神奖励，康延孝得到的实惠也不小，他当即被任命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兼博州刺史，算是得偿所望，出人头地了。

李存勖的奖励不是白给的，他屏退了左右，请康延孝将其所知的后梁内情都详细说明，并评估一下局势。

康延孝略一沉吟，为表面看起来，硬件指标仍然可观的后梁帝国，留下了一份内伤深重的，一个典型垂死王朝的诊断报告书：

“梁朝的地盘不算小，兵力也不算少，但我观察它的朝政状况和内外措施，就知道它必将灭亡！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梁主朱友贞是个智力平庸之人，性格又昏暗懦弱，易受近臣的左右。而朱友贞身边，能够影响他的人，恰恰是以赵岩、张汉杰为首的一班佞臣，这里边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对内勾结宫中近侍，联手欺骗皇帝，对外则贪赃枉法，以给自己敛财为第一要务。”

“这帮人在任命官员时，官位的高下，全看你给他们行贿的多少，既不考虑才干品行，也不考察功劳政绩！就比如我的前上司段凝这个人，他既无智又无勇，却一下子位居王彦章、霍彦威等功勋卓著的上将之上，能让谁服气？而且自他上任以来，唯一拿手的事，就克扣士兵的粮饷，再拿这些从士兵身上刮来的不义之财，去贿赂朝中权贵，用以巩固自身权位。更糟糕的是，梁军每次出师，朱友贞不肯让前方主帅掌握军事全权，常常要派必腹近臣来充当监军，军队的进退行止，经常被这些外行的监军所干涉阻挠，军队如何还打得了胜仗？”

然后，康延孝说到了后梁即将展开的反攻计划，以及它的致命弱点：“我来之前听说，梁军正打算发起四路大反攻，由西向东，分别是：一、由董璋率镇国军，会合李继韬的安义军，北上进攻太原；二、由霍彦威率汝、洛之兵出相、卫，北上邢、洺，最终目标指向真定（镇州）；三、主帅段凝、副帅杜晏球则率梁军主力逼向兴唐，牵制陛下的行动；四、王彦章、张汉杰率汴梁禁军反攻郓州。四路军队预计到十月可全部准备完毕，同时出动！又在滑州决开黄河河堤，让河水淹没曹、濮到郓州间的大片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北军寸步难行，无法从已经攻占的黄河各渡口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