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枪奋击 七

六月二日，李存勖统率的后唐大军来到杨刘正对的黄河北岸，后唐皇帝发现自己对战况的预测对了一半：李周确实顶住了王彦章的猛攻，杨刘城头飘扬的仍是唐军旗帜。不对的一半是：梁军已封死了杨刘北面的黄河河道，并用长壕、连营将杨刘的陆路通道截断，后唐大军无法渡河与梁军决战，也无法将一兵一卒的援兵送进杨刘城。

李存勖做了数次渡河尝试，可都被王彦章的战船挡了回去。小队人乘夜偷渡虽然可行，但那解决不了大问题。李存勖很着急，他虽然来了，杨刘城的危局并没有解除！而杨刘如果失守，郓州的李嗣源怎么办？实际上，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收到郓州守军的任何消息了。

李存勖召来足智多谋的枢密使郭崇韬，问他对目前的战局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郭崇韬心里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案，他先分析了战局：“王彦章虽然还没有攻下杨刘，但实际上已经控制了杨刘渡口，他认为只要坐守现有的营垒，便可不战而取东平（郓州的古称）。我军如果按照他的套路走，只要突不过黄河，则东平的失守将仅仅是时间问题！”

然后，郭崇韬提出对策：“但黄河这么长，有条件作为渡口的地方还很多，何必只盯着一个杨刘？我建议，在博州东面黄河东岸（古黄河在这一段是由南向北流）选择一个合适地段，再筑一城，控制新渡口，重新打通与东平的联系，同时也能迫使梁军分散兵力，便于解救杨刘。”

然后，郭崇韬补充说：“这个计划要成功，关键在于保密。如果王彦章知道消息，带兵杀过来，我方无暇筑城，将极为被动。所以希望陛招募敢死之士，每天渡河向梁军挑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只要拴住王彦章十天，城肯定可以筑起来！”

就在李存勖、郭崇韬讨论计划细节时，他们收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已经失联多日的李嗣源派了一个人，千辛万苦穿越梁军的重重封锁，来到大营。

原来，就在王彦章大军猛攻杨刘之际，风向看起来好像对梁军稍稍有利的时候，梁军中有一位高级军官却秘密向李嗣源请求投降。

这个准备倒戈的军官名叫康延孝，他先前的经历类似杨师厚，先在晋军中任职，后来犯事，畏罪南逃投奔后梁。康延孝是个很有将才的人，但因为后梁的大老板已经不是能识才用才的朱温，而是对何谓人才没有准确概念的朱四公子，所以康延孝也就没有机会去追逐杨师厚前辈的足迹。此时，康延孝在梁军中虽然也升到右先锋指挥使，但直接指挥他的，正是段凝。

因为身处近距离，康延孝亲眼看见了段长官是如何克扣军饷，又如何用克扣军饷去贿赂朝中权贵，从而在官场上春风得意的。在大敌当前，这最需要团结一心的时候，段长官却故意和主帅王彦章作对，处处释放他的负能量，这仗还怎么打得赢？更可气的是，这样的人竟然是朝中红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愤慨之余，康延孝发现自己上错船了，后梁迟早必亡！自己不想陪它一起喂鱼的话，就应该在这艘庞大的破船沉没之前离开它！于是，康延孝决定反正归唐，秘密向李嗣源联络协商。由于康延孝是梁军的高级军官，对梁军在黄河沿线的布防情况比较清楚，他不但英雄所见略同地为唐军提出了与郭崇韬计划很相似的方案，并明确建议：最佳筑城地点，就在博州东面黄河对岸的马家口。

铁枪奋击 八

康延孝提供的建议和情报都十分宝贵，但必须有人将它送给李存勖，才能真正发挥价值。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送信任务，梁军对沿途的封锁和盘查十分严格，稍有不慎，不但送信人有去无回，还有可能康延孝这个卧底给暴露掉！

李嗣源询问手下：谁能当此任？他在担任相州刺史时提拔的一名亲校范延光自告奋勇，挺身而出。然后，范延光带着蜡丸书信，乔装改扮，昼伏夜行，混过一道道封锁，成功来到李存勖大营。

看过蜡丸书信，又听过范延光的详细报告，李存勖大喜，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立即执行郭崇韬—康延孝方案。郭崇韬带一万精兵，以范延光为向导，深夜出发，直奔博州，再渡过黄河，抵达马家口，然后没有丝毫停顿，马上开始抢筑城寨的工程。

包括枢密使郭崇韬在内，所有人都要轮班苦干，昼夜不停，工作条件异常辛苦。据说郭崇韬自己在岸边的芦苇地里摆了张折叠椅（即胡床），太累时上去稍躺一会儿，然后接着干。有一次郭崇韬躺下快要睡着，突然觉得大腿上怎么凉飕飕的还会动？还好左右眼疾手快，从他的裤子里抓出一条蛇来！这才避免了一起伤及中央军委副主席的严重工伤事故。

郭崇韬在马家口大干苦干的同时，李存勖不顾梁军在河面上暂时占有的优势，不断出兵挑战，与梁军日夜交锋于交河上，不考虑胜负，只是要将王彦章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到杨刘北岸，就是成功！

王彦章开始几天上当了，将唐军的攻势一次次打退，但他很快察觉唐军的战术有诈，派人四出侦察，终于弄明白李存勖究竟在干什么，急忙抽出几万人马，由自己和将军杜晏球带队，杀奔马家口新城！这时，距离郭崇韬在马家口筑城，仅仅过去六天！

由于争取到的工期过于短暂，马家口新城还仅仅是个半成品的毛胚。不但城墙低矮，夯筑的不够结实，也还没有建城楼、城垛。郭崇韬毫无畏惧，与全体士卒同甘共苦，奋力死守这座简陋的小城。同时，让有过穿越火线经验的范延光潜出城，向李存勖火速求援。

不过古人有云，福无双至，好运气不会老罩着范延光，他在想偷游过黄河时被梁军巡逻小船发现，被捞了起来。随后，发了生一段有点儿像《红岩》这一类革命影视作品中的情节：梁军用各种刑具拷打了范延光，又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交待马家口唐军的情况和他的任务。范延光则咬紧牙关，忍住巨大的肉体痛苦，宁可被打死也决不松口！最后，梁军的审讯人员拿这条奄奄一息的硬汉（至少在此时，范延光的确是条硬汉子，只可惜来日方长…）没办法，只好将他关入大牢了事。

王彦章开始猛攻马家口新城，郭崇韬在城内死顶，两军激战良久，人多势众的梁军渐渐占据上风，半成品的小城眼看陷落在际！就在此时，黄河对岸和河道上，突然出现了唐军的大批人马与船只，是援军到了！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李存勖发现了王彦章的行动，还是当时派去求援的人并不只范延光一个。总之，大唐皇帝李存勖已亲率大军，来到马家口渡口。看见河对面的皇家旗纛，马家口的守军士气大振，欢呼雷动！而攻城的梁军，则神情沮丧，面露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