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枪奋击 五

首先，李存勖命宦官焦彦宾急奔杨刘，通知守将李周：王彦章马上要攻过来了，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杨刘，援兵已经在路上！

然后，李存勖急令朱守殷放弃德胜北城，把城中的房舍拆除，改建成木筏，满载着原德胜守军顺流东下，弛援杨刘。而城中原有的粮食、辎重等其他物资，则发动民伕，抢运至澶州。由于事出仓促，组织混乱，这次抢运行动成为中国物流史上的耻辱，真正运到澶州的物资，只有原先的一半！另外一半，大概被处于饥饿状态的民伕们给哄抢隐匿了吧？

南岸的王彦章发现唐军的动向，也命令军队拆毁德胜南城的房舍，同样做成木筏，顺流东下，杀向杨刘！

于是，后梁、后唐的两支大军，就像两条巨龙，同时挤进了黄河，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此的“赛龙舟”！

在河道宽阔的地段，唐军的船筏靠着北岸，梁军的船筏靠着南岸，双方虽怒目相视，也只是比拼速度；但一遇到河道弯曲处，双方的船筏就难免相撞于中流，于是，双方的流箭飞石，如倾盆大雨般向着敌方的头上招呼！更近处，两军短兵相接，在摇摆不平的平台上做殊死搏斗！不断有船只沉没，不断有士卒落水，都一眨眼便被黄河的滚滚滚浊流所吞噬，埋骨于鱼腹、黄沙！

这样短促但激烈的恶斗，一天甚至多达上百次！据《通鉴》称，等两军这么一路相伴着杀到杨刘时，已经“殆亡士卒之半”！

因为缺少主语，史书这句话说的有点儿不太清楚，这伤亡过半的，是王彦章的梁军？是朱守殷的唐军？还是双方都损失过半？现在的一些网文为表现战斗的惨烈，喜欢选第三项。不过从稍后发生的事来看，这种说法可能有误。

理由之一，闰五月二十六日，王彦章、段凝便集中了据说人数多达十万的庞大军团，开始猛攻杨刘。后梁帝国的造血能力再强，应该也没这么夸张，十几天内又变出几万大军并迅速投入战场吧？而理应同时到达的朱守殷部唐军，却完全没有出现在随后爆发的杨刘争夺战的任何一条记载中。

理由之二，攻城同时，梁军连锁九艘大战船，完全阻断了黄河，使唐军援兵无法进入杨刘。由此可见，在经历了黄河河面上的一路苦战后，梁军至少暂时掌握了制河权，是河道争夺战的赢家。

其实在《旧五代史 王彦章传》中，梁军方面只提到“比及杨刘，凡百余战。”没提损失。《旧五代史 庄宗纪》里，唐军方面才说：“比及杨刘，殆亡其半。”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损失过半只是唐军朱守殷部，他又输了。可以说，到目前为止，王彦章屡战屡胜，他的每一步都取得了成功，但紧接着，他就要碰上一块硬骨头了。

杨刘守将李周，邢州顿丘县人，相传为中唐名将，义阳郡王李抱真之后，不过或者是他家家道早已败落，或者他家的家谱本来就是伪造的，他可考的祖上三代都只是平头百姐。这李周天生是个混江湖的高手，年仅十六岁就当上了内丘捕贼将，附近黑道、白道的朋友都要让他三分，在唐末兵匪遍地的乱世中，活得如鱼得水。

铁枪奋击 六

曾有个叫卢岳的太原文人，不知道什么遇上什么变故，随身带着不少财物滞留顿丘，想回太原，又听说太行山上处处有土匪，一般人不结成大队根本过不去。卢岳没有办法，只能与妻子一起在小旅馆中相对流泪。李周听说此事，很侠义地主动护送卢岳夫妇回家，沿途的山贼、土匪听说是李周当保镖，无人敢打劫。到达太原，感激不尽的卢岳对李周说：“看你的面像，一定有出将入相的一天。咱们太原的李晋王将来必有天下！你如果来投奔，必能取此生富贵。”于是不久后，李周主动炒了上司的鱿鱼，离开老家，投奔晋将李存信，投身军旅，积累军功，渐升至匡霸都指挥使。

在李存勖提拔的新一辈将领中，李周可远比朱守殷会打仗，他到哪儿都能与士卒同甘共苦，颇得军心，作战顽强，尤其以擅长防守著称。而李存勖派去通知、协助李周的宦官焦彦宾，同样是个“少聪敏，多智略”的人物。因此，尽管唐军已连失四座要塞，但李存勖对仅存的杨刘仍非常有信心，对左右说：“有李周在那里，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周自己可不如他的大老板那么淡定，梁军抵达当天，他便派人向李存勖紧急求救，请求大军至少以日行百里的急行军速度驰杨刘。但李存勖不为所动，他大概是认为杨刘一定守得住，不想匆匆赶去，与士气正旺盛的梁军争锋。与其打没有把握的仗，不如保持军队的体力，待王彦章攻坚城不下，再而衰，三而竭的时候，自己再以生力军投入战扬，可一举破之！

于是，李存勖故意一天只行军六十里，兴致上来时，还要暂停打猎。

就在李存勖弛马弯弓射野味之时，数量庞大的后梁大军已将杨刘团团包围。王彦章的计划，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拿下杨刘，彻底清除唐军设在黄河南岸的据点，如果成功，就切断了郓州的李嗣源部与后唐本土的有效联系，将其变成一大只瓮中之鳖。然后再出动大军，四面合围，全歼孤立无援的李嗣源，那样后梁就可以重新夺回对后唐的战略主动权，重回优势！

现在，这一战略成功与否的关键，就看杨刘之战的结果了。为此，王彦章决计不惜代价，利用本方的人数优势，驱动土兵，以血肉之躯，从三面（杨刘城濒临黄河的北面除外）同时发起前赴后继，不分昼夜的持续猛攻！

李周和焦彦宾日夜守在城头，用尽浑身解数，指挥着守军拼死抵抗！有好几次，梁军几乎就要突破城防了，但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又被唐军挡了回去。流箭、飞石继续在城上、城下往来穿梭，不断带走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活着的人无暇为他们流一滴眼泪，就得在不见天日的恶战中继续苦斗，参战的人们好像只剩两个终点：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在不眠不休地苦战了好几个昼夜，感官已经麻木迟顿的李周，都怀疑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时候，后梁大军终于因伤亡过于惨重，且精疲力渴而停止了进攻。在第一时间内拿下杨刘已经不可能了，王彦章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大军扎营休整，同时发动民伕，修建连营，将杨刘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