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建国 八

不过，刚刚当上皇帝的李存勖很快就收到了一条好消息，让这一切有所改观。

有点儿像钱钟书先生的名言，当墙外的人想冲进去的时候，更多墙里的人还想着怎样冲出来。李继韬和他身边的人认为河北终究打不过河南，那是因为他们知己不知彼，只看到了后唐（当时还是晋国）面临的难处，却不知对面貌似仍然强大的后梁帝国，其内部更早已是千疮百孔，矛盾重重。那边想要改换门庭，倒戈投效李存勖的人，其实是远比这边多。

梁军北面招讨使戴思远手下一个将领卢顺密，就是其中之一。戴思远在后梁的职务，除了是北线梁军的总司令外，也是天平节度使。作为北线总司令，戴思远的司令部设在距德胜南城不远处的杨村，梁军主力也集结于滑州到杨村一线，以便随时出动，攻击或者防御唐军设在黄河南岸的这个最具危胁性的桥头堡。

不过这样一来，梁军在其它方向的防御没法不受到削弱，其中就包括天平镇总部郓州（今山东东平），据说这个重镇的守兵被减少到不足一千。戴思远人不郓州，他就将防守郓州，唱空城计的任务交给他认为可以信任的三个部下。他们分别是：巡检使刘遂严、都指挥使燕颙，还有排第三位的卢顺密。

卢顺密觉得，这是一个替人背锅的悲摧任务，同时他又不看好后梁帝国的前景，于是决定，与其等着打败仗之后被处理，还不如现在到赢家的队列里边去。卢顺密便找了个机会潜逃，去向后唐请降。

因为是后梁方面上级别的将领，卢顺密得到了李存勖的亲自接见，他借机向后唐的皇帝密报说：“郓州现在的守军非常薄弱，守将刘遂严、燕颙又不得人心，只需一次奇袭，必然能够攻取！”（也有文章说：卢顺密并未亲去，他只是派密使向李存勖投降，这在逻辑上更合理，但与史书文字有出入，姑且存疑。）

李存勖心动了，最近他已经得到消息：泽州仍然忠于他，正在被梁军围攻。身为大老板，李存勖不能对自己的忠勇将士见死不救，但真要去救，泽州已孤悬于后梁境内，隔着潞州和太行山两重阻碍，道路难行。不下大本钱，救兵要想到达泽州都不容易，何况还有可能受制于人，给梁军制造围点打援的战机。

但如果能攻击到梁军一处痛感强烈的弱点，来个围魏救赵，那就能把战争的主动权夺回自己手中，重占上风！毫无疑问，郓州如果被自己得到，只要想想从郓州到汴梁东门那条一马平川的宽阔大道，都肯定能让后梁帝国感到痛不欲生！这样的好机会，真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啊！

李存勖找来众文武商议此事，不想他此时最宠信的大臣，两枢密使之一的郭崇韬就公开反对（另一个枢密使张居翰基本上是从来不发表意见的）。郭崇韬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郓州是汴梁的东面门户，战略地位重要，后梁方面怎么可能让它的防备如此松懈呢？由此引申，你怎么能确定卢顺密不是诈降？他提供的情报不是引诱我们上当的陷阱呢？派一支孤军深入敌后，一旦有失，就是全军覆没！卢顺密的话，实在听不得。众将大多附合郭崇韬的意见，于是在公开会议上，奇袭郓州计划未获通过。

但到了散会后，李存勖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如果成功，收益巨大，舍不得就此轻易放弃，他想了想，单独召见了此时唐军的第二号大将，蕃汉马步副总管李嗣源。

后唐建国 九

李存勖对李嗣源说：“昭义的李继韬抗拒王命，梁将董璋正在进攻泽州，梁人的关注热点于上党一地，以为我们也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东边的防卫就不会太严密。我军如果拿下东平（郓州在唐朝初年叫东平郡），便可直捣其腹心！只是你认为，郓州有可能拿下来吗？”

由于在五年前胡柳陂会战中，李嗣源误听假情报，犯下大错（详见《胡柳陂大战》一节），在大领导心中的形像受损严重，一直想找个机会，立个奇功，好挽回不利影响。要立奇攻，当然不能墨守成规，安全第一，要冒别人不敢冒的险，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才行。而李存勖大概也正是因为了解李嗣源此时的心理，才特意召见的他。

果不其然，李嗣源一听李存勖这带有暗示的询问，便顺势回答说：“咱们长年累月地不停用兵，使得境内百姓疲弊，都快撑不去了，如果不敢冒险试一试出奇制胜，大功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建成？这次奇袭任务，老臣愿率本部人马单独执行，陛下就等着听取捷报好了！”

李存勖等的就是这句话，大喜，就正式命令李嗣源，率其本部精骑五千出击，目标：郓州！

李嗣源带上自己的心腹将领李从珂、石敬瑭、高行周等，率部出德胜北城，沿黄河北岸东进，于闰四月二十八日黄昏，抵达杨刘渡口。这时，天空密布乌云，雨晰晰沥沥地下起，完全淹没了落日的余辉，四下里一片昏暗，又湿又冷，道路也看不清。

前锋很多将士都不想再走了，打算停下休息，至少等雨停了再出发。前锋将领高行周，见此情景激励将士们说：“这天气正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福佑啊，梁军一定没有防备，我们千万不能停下。”

于是，李嗣源部唐军抖擞精神，冒雨夜渡黄河，一夜之间摸黑行军六十里，再渡过济水，于天明之前直抵郓州城下。这时，城上的守军还毫无察觉。李嗣源的义子李从珂身先士卒，第一个攀上城墙，杀死还在打瞌睡的守兵，打开城门，放后续唐军入城。城中守军这才发现遭到袭击，毫无心理准备的他们顿时乱作一团，刘遂严、燕颙二将慌乱中完全组织不起有效抵抗。

到二十九日的太阳升上天空之时，李嗣源部已全部入城，唐军完控制了全城。刘遂严与燕颙两将跑了，他们开西门逃往汴梁。不直接承担守城责任的天平节度副使崔筜、天平判官赵凤比较幸运，他们没跑得掉，成了唐军的俘虏。李嗣源下令将两人押送往兴唐（魏州），用这两个大活人的铁证，向李存勖报捷（此后崔筜不再见于史书，赵凤则因为文才过人，被李存勖任命为护銮学士，并在后来成为了历仕数朝的五代重臣之一。另外，五代有记载的赵凤有两人，这位姑且叫他“赵凤1.0”）。同时，李嗣源命安抚城中军民，严禁士卒烧杀抢劫，城中人心很快得以稳定。

李存勖得到李嗣源送来的捷报，大喜说：“总管（李嗣源官居蕃汉马步副总管）真是奇才，我的大事必成！”

再说后梁皇帝朱友贞突然接到郓州陷落的报告，又惊又怒，立即下令将败将刘遂严、燕颙逮捕，绑赴闹市，斩首示众（现在知道为什么说崔筜、赵凤幸运了吧）！负有领导责任的梁军北线总司令戴思远被免职，贬为宣化留后。然后派人到杨村前线，催促段凝、王彦章、霍彦威等梁军前方众将，要他们马上发起反攻，尽快收复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