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成德 二十六

这其实是地方强藩发展壮大后，重建中央权威的过程。朱温在后梁那边也是这么干的，凡被他武力征服的地域，节度使都遂渐恢它最初设置时的性质，变成了一种君主随时可以撤换的临时性职务。只不过，等朱温一死，朱友珪、朱友贞兄弟能力、威望都不足以将这个趋势延续下去，才出现杨师厚的尾大不掉、朱友谦的叛投敌、高季昌的自立门户等地方权力的一次次反弹，并给后梁帝国造成了深重的内伤。

李存勖不是朱友贞兄弟，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君主，正常情况下，怎么也不可能容许这类让地方权力重新坐大的歪风邪气逆势成长。但糟糕的是，由于李存勖对成德叛军抵抗力的判断失误，晋军此事已经是三线作战，哪条战线都不是短期内能够胜利结束的。如此让人焦头烂额，疲于奔命的时刻，实在不能再开辟一个第四战场了！

于是，李存勖只好咬咬牙，将这满腹怒气记在帐本上，把昭义镇改名为安义镇（之所以要改名，据说是为表示对李嗣昭的尊敬，避“昭”字的讳），任命李继韬为安义留后。

唉，只希望李存进争口气，尽快把镇州拿下，好结束目前这尴尬局面。但没想到希望越大，通常失望也就越大。

五月六日，李存进抵达镇州城下，在城南的东垣渡口设下大营。在李克用的诸多义子中，李存进的强项其实是军事工程的建设，如连接德胜南北城的浮桥就是他的杰作。此次夹滹沱河两岸建营，因沙土松散，营墙难筑，李存进便斩林木为骨架，中填沙土，很快把一座坚固的大营建了起来。但战争通常都不是靠军事工程修得好就能打赢的，在李存进不算短的军事生涯中，从无出奇制胜的战绩，只能算一名水平中规中矩的将军。

大营建好后，李存进就不时派军队出营攻城，但镇州城之坚，可是当初李存勖亲统大军猛攻十多天都没有效果的，这种强度不足的攻击自然不能克城，只起到了保持对城中叛军的压力的作用。

几轮较量下来，叛军大将张处球发现了李存进用兵的破绽：每次晋军攻城，常常是倾巢出动，沿大路至镇州，大营内留守的士兵很少。张从球决定抓住这个破绽，冒险一击，给晋军来次斩首行动。

九月一日，张处球乘着李存进又将主力打发来攻城机会，率七千人马出城，有意避开晋军的常走的大路，绕小道奇袭东垣渡大营。张处球所带的这七千叛军很可能换装了缴获来的晋军衣甲、旗帜，结果直到他们大摇大摆进了营门，让晋军大营的坚固工事失效时，李存进才发现大事不妙。

仓促间，李存进只带着十几名亲兵拼死抵抗。但他没有李存勖的运气，在叛军人多势重的乱枪攒刺下，马上就拼到了死！

这时，正要攻城的晋军主力得知大营遭到袭，急忙返身回救。这些晋此时并未由李存进直接指挥，所以主帅的阵亡他们不知道，也未给他们带来太大影响。张处球带着得手的叛军正想回去，退路却被返回的晋军堵了个正着，营中尚存的晋军见大部队回来了，也鼓足勇气反攻。叛军被夹在了中间，人数又是寡不敌众，于是转胜为败！

一番苦斗之后，张处球总算是带着很少的人杀开一条血路，逃回城中。叛军这一次出击，虽斩杀了晋军大将，但自身又折损的五、六千精锐！成德叛军的战斗意志虽然比较顽强，但人数并不太多，在一次次恶战中，其有生力量已逐渐耗尽。

血战成德 二十七

李存勖得知李存进又阵亡了，既是震惊，更是怒不可遏！这震惊与愤怒并不完全来自镇州方向，其实，李存勖最近收到的坏消息太多，都有些让人有些目不暇接了。

首先，这一年华北粮食欠收，各地税粮无法按时足额收上来，晋军整体的军粮供应开始出现问题，这让李存勖非常头疼。在这大战不断的时刻，裁军是绝对不可能的，无法节流，只能开源。李存勖下令晋国所辖的各镇节度使，都要将本镇原库存粮拨出，送往魏州。比如刚刚上任的安义留后李继韬，李存勖给他的指令，是要潞州上缴五万石粮食给中央。但李继韬丝毫没有努力改变自己晋王眼中钉形象的打算，对这项当前的重点工作一点儿不积极配合，也许想留着军粮作割据的资本吧？反正他是软磨硬蹭，只肯出三万石。好吧，先给你记着帐，将来一并算！

可不当是有些外镇缴粮不及时，就连李存勖本人亲自统领下的魏博镇，也有大量的欠税收不上来。李存勖为此事，特别召见了负责本镇税收工作的魏博总录赵季良，责问他为何工作不力？

没想到赵季良胆子很大，竟反问李存勖说：“殿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平定河南？”李存勖大怒：“你的职责就是督促税收，连本职工作都干不好，还敢对我的军国大事指手划脚！”赵季良毫不退缩地回应道：“殿下您要争夺天下，怎能不爱惜您的人民呢？如果对他们横征暴敛，一旦人心丧尽，恐怕河北您都守不住，又靠什么去争夺河南？”

李存勖一愣，只得向赵季良道歉：你说得很对。但不管赵季良说得多么有道理，这道理一时也变不成粮食，只能让大家一起辛苦辛苦，把裤腰带勒紧点了。

导致晋军今年出现粮食危机，除了年景不好欠收这个主因外，还有一个次要原因：就在李存进阵亡前十几天，晋军设在黄河沿线的重要屯粮地卫州（今河南卫辉）失守了。

卫州守将李存儒，本名叫杨婆儿，原先是一个唱戏的伶人，据说长得身强体壮，膂力过人，应该是个唱武生的吧，相当于现在的动作明星。动作明星杨婆儿的戏唱得不错，大概他在舞台上饰演的英雄形像给了李存勖比较深刻的印象吧，于是演而优则仕，给他赐了个“存”字辈的大名（从李存勖这边论辈份，成了阿保机的二弟他叔），并提拨当了卫州刺史。

可惜舞台上的英雄，到了现实中不一定还是英雄。李存儒当上卫州刺史后，并没想着如何干好一方官长，报答李存勖的知遇之恩，而是一门心思的将工作重点，转移到如何捞钱上来。他想到了一条发财的捷径，就是假期变成商品，卖给手下的士兵：好消息！刺史大人心好，可怜你们远离家乡的辛苦，从今天起，你们只要定期交纳一定数量的钱，就可以放长假回家，陪伴父母妻儿了！

这个新政策得到了很多士卒的积极响应，大部份士兵交钱回家，卫州守军就剩不下几个人了。糟糕的是，这一新情况不知怎么的，让对面的梁军给知道了，梁军主帅戴思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派将军段凝、张朗乘夜北渡黄河，袭击卫州。因李存儒毫无戒备，守军数量又太少，梁军一举拿下了卫州，生擒了动作明星李存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