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成德 十八

正月十三日，新城的晋军接到探马急报，说有数不清的契丹大军向新城杀来，其前锋已到达距新城不过十余里的新乐，正在跨过两地间的唯一的天然路障—沙河！

显然，探马带来的情报并不精确，夸大了当面契丹军队的数量。带水份的情报，引爆了加量的恐惧。新城的晋军本就兵力单薄，此前又听到流言说：阿保机此次南下非同以往，契丹大兵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连幽州、涿州都没能守住，何况是咱们这小小的新城？

与此同时，南边也有战报传来。说是梁军主帅戴思远，乘着李存勖北上的机会，又发动了反攻，据说已经打李存勖的新总部魏州了！

两份情报重叠，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过度惊恐之下，晋军开始出现逃兵，各级军官对逃兵严厉惩戒，抓到就杀，但仍不能完全阻止逃亡。

这样，晋军在河北战场，就变成了两面受敌，中间还夹着一个一时消化不掉的硬核桃，战场态太不让人乐观了！李存勖身边的多数将领向李存勖建议说：“如今契丹蛮子倾巢出动，人马太多，我们这点儿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而且听说梁军也已经侵入我腹地，最好回师南下，先保住魏州根本要紧！”

有些人甚至更胆怯的建议：“不如让阎宝解除对镇州的围攻，全军暂时退入井陉，依太行山之险而守，就可以保证安全了。”

这些人的意见极不对李存勖的脾胃，自他出道以来，一向是我往敌逃，哪有敌往我逃的道理？但看到众将异口同声，李存勖也不敢完全逆军心而动，只能阴着脸不说话。这时，上任还不久的中门使郭崇韬挺身而出，舌战群武驳斥众将的失败主义论调，第一次走进历史聚光灯的中心。

郭崇韬说：“契丹人受王郁的诱惑，完全是为抢夺金银美女而来，能不能拯救张家并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为小利而来军队哪儿会有必死的决心？而且近几年来，大王屡破梁军，声威震撼天下！哪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料那契丹主要听说是大王您亲自出马，胆子都要被吓小三分！我们只要抓住机会，不要等其大军到齐，主动出击打败其前锋，后面的人也一定会被吓跑逃走！”

两派意见正激烈辩论时，李嗣昭率领的昭义援正好赶到。李存勖一喜，让李嗣昭进来，说说他的看法。李嗣昭坦然道：“越是大敌当前，我军越当有进无退！如果轻率在敌前撤退，士气极易崩溃，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李存勖大喜，一股英雄气涌上心头，大声向众将宣示道：“帝王兴起，自有天命！如果天命在我，契丹人能把我怎么样？我只用数万人便平定了山东（指太行山以东的华北平原，不是今天的山东省），难道今天遇到一小撮蛮虏，就要躲着他们？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威临四海！”

豪情万丈！真正的帝王气慨！虽然李存勖还没有正式称帝，但显然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天下之主了。堂堂的契丹天皇帝阿保机，辽朝历代皇帝中无可争议的第一军事家，亲自统倾国之兵南侵！却成了手头兵力远远少于他的李存勖口中的“小虏”！而且李存勖还不是在说大话，他马上就要将他对契丹人的蔑视付诸实际行动。与这一刻的李存勖相比，后世赵宋的真宗皇帝真该愧死！

血战成德 十九

晋王已撂下如此狠话，众将不敢再有异议，只能听命出击。李存勖还是惯，他亲自率领那五千骑兵奋勇当先，让李嗣昭率昭义军作为预备队在后接应。

新城往北，有一大片桑树林，桑树林之北，有一片平地，平地的北边是沙河，从一座小桥过沙河再往北，就是新乐了。从北而来的契丹军队，在四皇子耶律牙里果率领下已经过了沙河，正在沙河以南的平地上重新整理队伍。

这时，契丹兵发现，突然有晋军骑兵从南边的桑树林中涌出，迅速由少变多，他们几乎没有一丝迟疑，就向着契丹军的方向杀来。契丹兵再一看那旗号：老天爷！不得了！来的是晋王李存勖！

虽然契丹军队还从未与李存勖本人交过手，但关于这位晋王如何英勇善战，所向无敌的赫赫威名，早已传遍了塞北！别忘了，就在这次出征前，连地皇后述律平都当过李存勖的义务宣传员。更何况，李存勖亲至，那他带来的晋军肯定很多（这一条判断失误），我们岂是对手？

于是，郭崇韬此前对契丹军队的断言得到了证实，契丹军队对李存勖的畏惧，其实一点儿不比此前新城晋军对契丹军队的畏惧小。耶律牙里果一发现对手是晋王本人，马上来了风紧扯乎，掉转马头就往北跑！李存勖则将军队分开成两翼，像赶羊似的追上去。

契丹军奔到沙河边，沙河上只有一座小桥，契丹兵刚才秩序井然地过来问题还不大，现在一窝蜂地要回去，马上把桥给堵死了。绝大多数契丹兵只得选择从冰面上过河。但此时冰面冻得还不够结实，万马践踏之下，很快碎成了一河的冰凌，契丹骑兵纷纷跌落冰河之中，被淹死、冻死、或踩踏而死！

一万契丹铁骑几乎没经过像样的战斗，就差不多全军覆没了！不但沙河中挤满了人与马的尸体，还有很多人被晋军俘虏，其中就包括四皇子耶律牙里果！只能很少的契丹败兵渡河成功，逃往定州城外的契丹大营。

接到新乐败报，阿保机大吃了一惊。考虑到如果在定州决战，契丹军队有可能遭到李存勖与王都的内外夹攻，阿保机急下令解除对定州的包围，全军退往定州东北约六十里的望都县。

第二天，李存勖进至定州。王都急忙感恩戴德地出城迎接，随后在节度使官邸设下盛宴，款待李存勖。宴席上，王都极力讨好李存勖，而而正多面受敌的李存勖，也非常需要义武军的支持，于是两人马上“一见如故”，酒杯一举，当即决定：让李存勖之子李继岌娶王都的女儿为妻，双方今后，亲如一家！

至于王都推翻王处直的行为，是否与张文礼干掉王镕一样不道德，就没人去深究了。双重标准，是古今中外所有追求霸权的当政者，都很喜闻乐见的好东西。

正月十七日，李存勖率稍作休整的晋军离开定州，直逼望都，寻求与阿保机决战。李存勖还是屡教不改地亲率一千精骑，冲在最前面，担任晋军的先锋。契丹军队的先锋，则由奚王秃馁所率的五千骑兵担当。

两军前锋一相遇，李存勖仿佛不长眼睛，也不看看对面的敌兵明显比自己这边多得多，就毫不犹豫地，甚至可以说是兴奋难奈地杀了过去，然后就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让契丹军队团团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