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见习神箭手同门:我曾经很喜欢老先生的作品,不过为时不太长。大概因历史的逻辑与武侠的逻辑常有冲突,随着我对历史兴趣的深入,对武侠的兴趣渐渐就淡了。
老先生国学功底深厚,文笔极精湛,不同的人物都能刻画得栩栩如生,幽默处让人捧腹,悲凉处让人泣下,打动人心之处甚多,实让吾辈高山仰止!
不过老先生对故事的编排的逻辑似未达一流,常有自相矛盾之处。另外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多数读者的欣赏口味,老先生作品中涉及到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逻辑往往偏幼稚,甚至有些可笑。
也许和以上这些因素有关吧,我可能与多数金老先生读者的看法不同。个人觉得老先生的短篇比他的长篇写得好,最欣赏的,是《连城诀》与《白马啸西风》,最无感的,是《神雕侠侣》。
既往矣,祝福老先生在天堂一路顺风。
血战成德 十一
如果比较一下同王镕的交情,可以说,王处直要比李存勖资深的得多,也亲密的多。自从二十一年前,王处直接替逃跑的侄儿王郜成义武节度使以来,王处直与王镕就互为最铁杆的战略盟友,立场向来最一致。两位王兄一起向朱温弯下的膝盖,也是一起倒戈造了朱温的反,然后一起到太原拜李存勖的码头,一起参加了柏乡大战…
就连在战场上,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从柏乡到胡柳陂,作为李存勖小盟友参战的成德军和义武军,总是肩并肩挨在一起配合作战。王处直和王镕,这才真正是用鲜血和生命凝结成的友谊啊!
那么大家想一想,王处直非常关心镇州战事,会是怎么一个关心法呢?是惊闻老朋友王镕惨遭灭门,所以义愤填膺?还是盼望着大盟主李存勖尽快取胜,屠灭张文礼一族,为老朋友报仇雪恨?
当然不是啦,王处直可是个很理性,很冷静的人,很少有那么感性的冲动。如果论城府,他要比他那位先走一步的老朋友王镕深多了。
比方说吧,就像王镕宠信的石希蒙,在很久以前,王处直身边也有过一个他个人很器重,但却不受义武军将士待见的人。那个人名叫李应之,是一个道士。
当年,王处直当上义武节度使之初,生了一场大病,找了好几个郎中都没治好,经人推荐,这才见到了李应之。这位李道长大概懂得一些医术,并且很善于把治疗用驱鬼之类的法术包装起来,不仅把王处直的病治好了,而且治疗过程还显得那么高大上,非凡医可比。如同高骈见到吕用之,王处直服了:李道长真是仙人啊!
王处直舍不得让神通广大的“李仙人”就这么离开,劝其留下,让李应之加入幕府,升任义武行军司马,在那段时间,义武每有大事小情,王处直都要找李应之商议,得到“仙人”同意的才执行。得到这么大的权力,不用来作威作福,那不是傻帽么?“李仙人”觉得自己不可能是傻帽,所以他在定州日子过得很嚣张,飞扬跋扈,指手划脚,什么事都要插一杆子,借机谋取私利,从而成功地得罪了义武的大兵们。
李应之不是宦官,所以很重视对接班人的培养。原先,他在战乱中收留了一个据说姓刘,小名叫刘云郎的孤儿,充作自己的徒弟。正好那时王处直唯一的一个儿子王郁跑路了,与王处直脱离了父子关系,李应之就推荐自己这个徒弟说:“云郎这孩子不寻常,生有异像,将来应该是个能做大事的。”
那时王处直对“李仙人”言听计从,就收了刘云郎为自己的义子,改名王都。这王都本是乱世孤儿,童年信尝艰辛,又跟着李老师学会了不少察颜观色,装神弄鬼的本事,所以聪明机巧,很善于讨好王处直,很快便与他师傅一样,深得王处直的宠爱。
但不久,义武军人对李应之的不满积攒到了临界点,另一次“马嵬坡”式的兵变暴发了。兵变部队包围了李应之的住宅,冲进去大砍大杀。李应之被杀,但据说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也可能是逃了。兵变士卒不肯就此罢手,又包围了节度使府衙,请求王处直把王都交出来处死!
血战成德 十二
关键时刻,王处直比李隆基硬气,他走出大门,对兵变士卒好言劝解说:“王都不过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众士卒想想,好象是这么回事,便渐渐散去,王都这才免去了当第二个杨玉环的命运。
第二天,王处直召见了兵变将士,言辞恳切地高度表扬了他们的义举:“哎呀,我经过调查,才发现李应之果然是个骗子,要不是你们行动及时,差点儿酿成大祸!你们的功绩我不能忘,可以把昨天所有参与者的名单报上来,以便发放赏赐!”
名单送了上去,赏赐果然发了下来,参与者人人有份,皆大欢喜!但是等几年过去,大家都差不多淡忘此事后,那些参与者便因为各种各样八杆子打不着原陆续丧命,不到二十年,名单上再无一个活人!
仅此一事,可让我们看到王处直的隐忍和心机,远非王镕所能比。不管和他多亲密的人丧命,他的面部五官都能够根据需要,而不是根据心情,来展现出最适宜的喜怒哀乐。
如今,在得知镇州兵变后,王处直同样不带感情地,很理性地评估了此事件可能对义武产生的影响。
王处直认为,在当今天下,成德已经算不上什么强镇,义武就更加弱小。并不强大的两镇,之所以在周围的所有邻居都被已李存勖吞灭的情况下,现在还能按河朔传统活着,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成德与义武唇齿相依,长期保持的铁杆盟友关系。如果这一次,坐视李存勖吞并成德,那就像虢国灭亡之后的虞国,自己的义武必然也保不住!
总之,只要保住成德的独立,不让它被李存勖得到,就是现阶段义武最大的利益所在。义武与成德,就略微有点儿像今天中国与巴基斯坦的“全天候友谊”,彼此间的需要,并不会因某一方的首脑更换而改变。不管成德的头是王镕还是张文礼,甚或是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对于义武的利益而言,都是可从忽略不计的小事。
于是,在见到张文礼派到定州的第一批使节后,王处直就成了当时最爱好和平的人士。他给李存勖写信,提出:大敌当前,咱们反梁同盟内部要团结,就请您赦免张文礼,不要讨伐成德了吧。毕竟武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有谈判才消除争端的正确途径!
李存勖当然不会傻到相信外交辞令的程度,王处直是怎么想的,他心里岂能不知?但你王处直再怎么不愿意看成德败亡,就凭义武镇那付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动动嘴皮子可以,还敢动手吗?
于是李存勖佯装不知王处直想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义正辞严地回复曰:“张文礼弑杀恩主,罪恶滔天,义不容赦!而且他还在暗中勾引梁兵,万一得呈,恐怕也是你们义武的大敌。所以我打他,也是在帮你哦!”然后,李存勖完全没有顾忌王处直的反对,对镇州的军事压力越来越大。
晋军打镇州,王处直感觉如同打在自己身上一般,心急如焚。不过,以义武军的实力,要救援镇州,和李存勖翻脸的话,无异于提前自杀!怎么办?是等死,还是找死?王处直都不想选,他想采用第三选项:去找一个大块头的帮手来对付李存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