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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主将彭彦章十分勇猛,或者说有点有勇无谋,他一见到吴越军的战船,就下令舰队猛冲过去。吴将副将陈汾可能不满意彭彦章以降将之身位居己上,作战消极,他指挥的那部份战船行动迟缓,没有跟着彭彦章一起上。于是,吴军水师就像一个技术低劣的拉面师傅手中的面团,刚刚被拉长,嘣一下就拉断成两截。

此时正刮着西北风,吴国水军的前半截,也就是彭彦章部,因为既顺风又顺水,冲得飞快。但冲得过快,要刹车就困难了。钱传瓘毫不慌张,让吴越水军往北一偏,让开长江主航道,利用狼山岛对长江水流的阻碍,停在水流和缓的地段。

于是在风流水流帮助下疾冲的彭彦章舰队煞不住脚,从吴越舰队旁边掠过,冲到下游去了。钱传瓘乘势攻向彭彦章的后背,彭彦章只好下令舰队掉头迎战,这样双方的处境便发生了逆转:吴越军由原来的逆风逆水,变成了顺风顺水,从而占据了优势。

交战前,钱传瓘已在战船上准备了大量的草灰、细沙、豆子,现在都派上了用场。钱传瓘先下令在本方战船甲板上洒上细纱,用于防滑;顺风扬起草灰,使得下风方向的吴军士兵几乎睁不开眼;两军战船一接近,吴越军士卒将豆子抛洒向吴军战船,吴军士兵一踩到豆子往往滑倒,更加被动。

一切条件成熟,吴越军顺风向吴军战喷射秘密武器猛火油,四百多艘吴军战船变成了水面上漂浮的四百多个大火炬,吴军大败!

吴军主将彭彦章奋力抵抗到最后,全身受伤数十处,见败局已无可挽回,愤而自杀,所部裨将以上七十余人被俘。在整个交战期间,拉在后边的吴军副将陈汾,也不知道是因为幸灾乐祸,还是让吴越军的攻势给吓住了,一直按兵不动,坐视彭彦章部覆灭。

徐门易嗣 二十三

前面说过,吴与吴越同属一个地理区域,两者的总部扬州、金陵与杭州之间,不但相距不远,而且也没有什么象样的天然险要隔开,边境上一次大的胜败,就足以触动对方的根本。

狼山江战败的消息传来,徐温大怒,命将跑回来的败将陈汾斩首,家属没官为奴,家产没收,其中一半分给彭彦章的遗属。然后,徐温亲自出马,扬州的徐知诰,润州的徐知询等,徐家的谪系武装全部出动,扬州、润州一线重兵集结,准备阻截钱传瓘。

六月,吴越军在沙山(今地不详)受挫。钱传瓘见前边吴军兵多势众,他的水军在江面上虽然一时无敌,但只呆在水上显然没法攻城掠地,便决定避实击虚,将大船停泊于香弯(今江苏江阴东),军队登陆南下,打算夺取常州。

徐温得报,一面派右雄武统军陈璋,带一支偏师出海门(今江苏海门县,位于狼山之东,当时是长江的出海口,故名海门,还不是陆地),袭击骚扰吴越的后方。自己则率大军南下常州,追击钱传瓘。

七月七日,在这个传说中牛郎会织女的日子,徐温统率的吴军,与钱传瓘统率吴越军相会于无锡。

在交战前,徐温得知:六年前在千秋岭之战中倒戈降越的原吴将曹筠,此时正在钱传瓘军中,便悄悄派人秘密告知曹筠:“当初让你提出的正当要求没得到批准,而失意离去,这全都怪我处置不当,不是你的过错!你的妻儿在这边都得到很好的照顾,你不必挂念。”曹筠没想到徐温对自己竟如此宽宏大量,既意外又愧疚,不由得深深后悔投降吴越。

战斗首先由钱传瓘发起。刚开始时,吴越军攻势很猛,又赶上徐温正好发高烧,不能指挥作战,吴军群龙无首,军心有些慌乱。在钱传瓘的攻势下,吴军的前锋部队被击败,吴越军一方箭矢如雨,直射向吴军的中军主帐。

形势危急,徐温的心腹陈彦谦找了一个身材相貌和徐温有几分相似的人,穿上徐温的盔甲,坐在大帐中装模作样地发号施令,稳定人心,同时让徐温退到幕后,赶快治疗、休息。徐知诰则率吴王府亲军顶了上去,暂时稳住了战局。

我不知道徐温得的是什么病?那高烧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多时,徐温恢复了清醒,吴军重新得到统一有效的协调指挥。徐温发现,由于天旱多日,战场上的草木多枯黄,且风向也对吴军有利,于是顺风纵火,大火向着吴越军方向烧去,吴越士卒慌乱避火,阵式动摇,战局开始发生逆转。

这时,在吴越阵中的曹筠突然倒戈,杀向身边的吴越军,吴军乘机大反攻,吴越军遂全线崩溃!

败逃中,钱传瓘仗着坐骑得力,纵马跃上高岸逃生。吴越将领何逢、吴建等阵亡,士卒战死者一万余人。与此同时,吴军陈璋部袭击香弯也取得了胜利,吴越军水、陆皆败,大批溃兵逃向苏州。

见情况有利,徐知诰向徐温建议说:愿率两千步兵,穿上刚刚缴获的吴越军军服,拿上他们的旗帜,伪装成败兵混进苏州,然后里应外合夺取这一重镇!不少将领也认为:吴越军的强项在水军、舰船,当年大旱,长江外的江南各河道水都很浅,不利于战船行动。此时正是乘胜进击,一举消灭吴越的千载良机!

徐温显然并不这么看,他对徐知诰说:“你的计谋很好,但我只想息兵安民,此计不能用。”又对众将说:“天下战乱的时间太久,民众所受固苦太深,钱公也不是可以轻视的人,如果打下去,陷入长期分不出胜负的消耗战,那才是各位需要担心的。现在乘着我军得胜立之以威,再收兵怀柔示之以恩,那双方就能实现和平,两地之民从此安居乐业,两国君臣从此高枕无忧,不也是件大好事吗?”

徐门易嗣 二十四

于是,领导拍板了,多数服从少数,吴军乘胜收兵。作为刚刚打了败仗的吴越一方,自然更愿意停战,此次战争便在高丨潮丨之时戛然而止。之后,双方经过谈判,交换了战俘,如徐温所说,吴(以及后来的南唐)与吴越之间,实现了较长时间的和平,两地之民真的有二十多年可以安居乐业了。而徐知诰、宋齐丘主持的税制改革,实际上也是在与吴越实现和平,徐温认为有了削减军费的现实条件后,才同意全面推行的。

而且,徐温同意税制改革,还有大家不太容易注意到的另一个目的。在此之前,吴国其实没有统一的税制,稍有独立性的刺史、节度使都有权在自己辖区内出台土政策,掌握自己辖区内的财政大权。而徐知诰的改革一开始,要统一吴国境内的税收标准,就要派出很多相关官员到各地督导执行,其实也是借助义父的武力优势,在削弱各地方实力派的财权。所以徐温怎能不乐见其成?徐氏天下,将稳如泰山矣!

那么回过头,我们分析一下,徐温与吴越和解的决策,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首先,我个人认为,当时的吴军众将,认为有机会乘胜一举攻灭吴越,是有点儿过于乐观了,徐温对打下去,战事可能久拖不决的判断,是有道理的。

无锡之战,是吴与吴越长期交战史中,继十八年前临安之战,六年前潘葑之战后,吴军获得的第三次大捷。但是,在这段时间内,吴越军也取得过苏州保卫战,千秋岭之战,狼山江水战三次大胜。这样看来,双方在较大的战役中也就打了个三比三平,且其中的千秋岭之战,就与水军毫无关系。总体而言,吴军较之吴越军,数量优势或许有之,质量优势可看不出来。

就数量来说,后来吴越纳土降宋时,有常备军11.5万,那是承平日久后的数量,此时估计不会比那时少,故一战损兵万人,对吴越虽是重挫,却也还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而且作为开创基业的一方首脑,钱镠个人素质也确实比较强,也许稍逊于杨行密,但恐怕要略优于徐温。钱镠的实力远远超过谭全播,能力和在当地受拥护的程度丝毫不会逊于谭全播,那么参照此前虔州之役的经过,吴越怎么可能是当时的吴国轻易能够灭掉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徐温要灭吴越虽然不容易,但怎么也不可能比李存勖以弱晋百战反灭强梁更难。而不灭吴越,一旦北方完成整合,吴国是无法与之抗衡的。说到底,还是徐温没有李存勖的雄心,对本国武装力量一旦膨胀强大后,自己还能不能有效驾驭它的自信心不足,将实现内部安定放在称霸天下之上。

值得注意的是:稍后李存勖的悲剧提醒我们,徐温选择至少在当时,其合理性可能要大于不合理性。连李存勖都没能有效控制当时强大跋扈的武装力量,最终身死国灭,而且这也不仅仅是一人一姓的灾难,北方又陷入了长期的混乱无序,连续数十年,民众和统治者都生存在恐惧与苦难之中。北方多数时候表面上由一个王朝统治,好像统一了,但实际每个君主都象骑在老虎背上,稍有不慎便会葬身虎口,更别想骑着它驰骋远方了。而南方至少真正有了安定,有了秩序,经济可以发展,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只是从长远说,它的弊端最终会超过它的收益。

就在无锡会战的这一年,徐温接受严可求建议,为避免李存勖灭梁后向其称臣,正式扔掉了唐室忠臣的面具,宣布建国。杨隆演的头衔虽然还是吴王,但此前他是唐朝的名义藩属吴王,此后是不从属于作任何王朝的吴国王。徐温拥有了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镇海宁国节度使、东海郡王等一大堆显赫的新头衔,进一步在名、实两方面强化了自己的权力。

第二年,软弱窝囊了一辈子的杨隆演病逝,后来被追加了与三国大奸雄司马懿相同的尊贵称号:高祖宣皇帝。虽然在这两个人身上,我连一点儿相似之处都找不到。

徐温拒绝了旁人的劝进,越过杨隆演不安分的三弟杨濛,立其四弟杨溥为吴国王,次年称帝。关于他们的历史,我们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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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第5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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