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迟暮 十五
郑买嗣一脸悲痛地向刚刚守寡的皇后奏称:“皇上不幸英年早逝,群臣无主,人心不安,请让老臣抱幼主上朝与群臣见面,明定皇统。”舜化贞的皇后不疑,将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皇子抱给郑买嗣。郑买嗣抱着皇子出去,阴毒地乘人不备,捏碎了这个小婴儿的阳物。小婴儿大哭不止,但他又不会说话,这个年纪的婴儿啼哭也很正常,旁边人竟未起疑。第二天,小皇子夭折,追赶头天去世的父亲去了!
舜化贞的皇后这才起疑,欲召郑买嗣来诘问,但郑买嗣已经要动手了。皇帝和皇子接连暴亡,这清楚地证明蒙氏皇族已经不再受到佛祖的护佑!于是郑买嗣以惊人的敏捷,眨眼间就撕掉了他戴了几十年的忠臣面具,他要替佛行道,调集军队,恭行天诛!因事发突然,羊苴咩城的蒙氏皇族几乎就没有什么防备,皇族成员共八百余人很快被郑买嗣逮捕,拴成长串被押解到曾经象征着蒙氏家族权势与威严的五华楼下,然后在屠刀之下全部血染宫阙!同时,郑买嗣还下令:在全国追捕出逃在外的蒙氏宗族成员,务必不使一人漏网!
自古以来,权臣弑主,以至篡权夺位的事例并不少见,但能做得像郑买嗣这么绝决,手段如此狠毒者,却真是难有其匹,完全让几年后朱温干的那些事相形见绌。自唐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细奴逻立国开始,创造了云南历史上武功最强悍时代的南贑hong王朝至此灭亡,共传十三主,立国二百五十三年。由于立国时间较长,宗族繁衍庞大,蒙氏皇族并没有像郑买嗣希望的那样,被完全杀光,仍有极少数逃脱隐藏,但从此已销声匿迹,不再对后来的历史有什么影响。
踏着前朝皇族尸骨铺就的篡位大道,郑买嗣成功自立为帝,尊七世祖郑回为高祖,改国号为“大长和”,改元“安国”。但“国”并没有从此“安”,如果只从地图上看,大长和国与南诏几乎没有变化,但实际上它的国力在进一步衰退,郑买嗣没建下过什么值得一提的功业,得位完全靠的是耍弄阴谋,本来就矛盾重重,从未能实现一体化云南政权更加离心离德。与蒙氏有同族之谊的滇东乌蛮三十七部,还有银生、景东、镇沅、金齿白蛮等多不满郑氏统治。郑买嗣竭力安抚,也只能做到让他们不要造反而已,无法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为了维稳大计,郑买嗣只好继续发挥自己的强项。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郑买嗣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做法是:杀人一命,多造七级浮屠!所以在郑买嗣称帝期间,大长和国唯一值得说一说的事迹,就是不停的修佛寺,造佛像,他共铸造了佛像一万多尊,送往寺院祈福。
这让我想起我以前看过的一部NHK纪录片,讲德川家康在发起大坂之役,要将旧主丰臣家赶尽杀绝时,曾手书了一万遍“南无阿弥陀佛”(是不是一万遍我记不太准,但总之很多),这种心理可能就和郑买嗣铸佛像差不多吧?
后梁开平四年(公元910年),没打过仗,但也杀了不少人的郑买嗣归位了。他的儿子郑仁旻继位,追谥他为“桓帝”,还尊了父亲一个牛逼无比的庙号:圣祖!
在中国历史上,“圣祖”这个庙号一共只被用过五次,但有三次都是尊给远古的,带有传说性质的始祖,他们是:唐圣祖李耳(著名的道家创始人老子,道教的太上老君)、前蜀圣祖王子晋(周灵王太子,传说其修道成仙,并为王姓始祖),宋圣祖赵玄朗(即民间信奉的财神赵公明),真正尊给皇帝的,只要两次。
以前我看到清康熙帝庙号居然敢叫圣祖,还觉得清朝官方挺不要脸的,后来看到大长和国的事迹,方知:一山还比一山高,一脸更比一脸厚!将奸臣戏演了个十足全套的郑买嗣,死后竟然也是“圣祖”!
奸雄迟暮 十六
话说,当时在前蜀与云南政权之间,黎州(今四川汉源)与雅州(今四川雅安)之西,存在着不少羌、氐人部落,其中最强大的有三支,依其首领的姓氏,被称作:刘部、郝部、杨部。唐朝时曾给三部首领封以王爵,所以又号称:三王部落。另外,当地人喜欢用石块垒叠成堡,极具地方特色,号称“(左多右周,这个字输不出)金堡”,三部首领又被称作“(多周)金堡三王”或者“大金堡三王”。
三王部落长期骑墙于云南政权与中原政权之间,两面讨好。以往唐朝的多任西川节度使,觉得可以利用三王部落探听云南方面的情报,好对云南方向发生的入侵提供预警。于是便每年赏给“三王”绢帛三千匹,遂成定制。
不过,你一发工资我就干活儿,那咱不成打工的了吗?两面逢源,吃完原告吃被告才是发财王道,不对吗?于是三王部落一手领唐朝发的赏,一手接南诏给的钱,当起双面间谍,同时为双方提供对方的情报,小日子过得那叫滋润。虽然从事后来看,他们给双方提供的情报,好像质量都不怎么样。
可是,等王建入主西川,三王部落的那点儿猫腻自然骗不过这只老狐狸。不仅如此,王建手握的重兵,也是以前历任西川节度使所无法相此的,对云南方面可能的入侵有“你要战那便战”的底气,所以王建一上台,就很干脆地将每年赏给三王部落的这项例行性开支给精减掉了。
人这种动物,一般不会对涨工资感恩,但很容易对扣薪水记仇。当时在任上的三位部落土王,分别叫刘昌嗣、郝玄鉴、杨师泰,自然对成都出现的这位吝啬的新领导十分不满,只是他们实力太弱,心里虽然敢怒,嘴巴上却不敢言。他们只好在心头暗暗祈祷:什么时候让云南那边再出一个世隆那样的人,痛打蜀兵,替咱们出口恶气。
机会嘛,一般只偏爱有准备的大脑,所以此后三部落一面继续给南诏—大长和国当卧底,向其通报蜀中的虚实,一面就像少先队员的誓词那样,时刻准备着,为挑动云南兵北犯而奋斗。在郑买嗣时代,他们的准备没什么结果,“郑金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要与百战中杀出的一方霸主“贼王八”较量刀兵,那多半讨不了好。不过,等二十一岁的郑仁旻走上大长和国的领导岗位,情况就有变化了。
经历过世隆统治时期,穷兵黩武之苦的那一代滇人已大都逝去,国内已是在数十年和平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像如今网上许多键盘侠一样,那些不曾尝过切身之痛的人,回忆起那个武功显赫的年代反而有了一种向往,看见一丁点儿火星都禁不住喊打喊杀。
而年轻气盛的郑仁旻,正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因为没有实际拿得出手的功业,郑家的云南的威信一直也比不上前朝的蒙氏,人心多有不服。不过这一切并不难改变,只要抓住机会,来一次战争,一场大胜,之后便什么都有了!从理论上说,这并不错,之前的李存勖,之后的柴荣,都是靠一场大胜,开启自己辉煌时代的。
终于,郑仁旻和大金堡三王,都等到了他们所认为的机会。三王部落给他送来了似是而非的情报:蜀中内乱。渴望着建立武功的郑仁旻,兴奋地匆匆动员了大量军队,挥师北犯,渡过前蜀与长和的边界大渡河,直取黎州。
个人觉得,有些道理应该是不言自明的:
一个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要为他自己的作为负责,如果他犯下了罪行,就应该为此受到惩罚;但一个人不应该为别人犯下的罪行受到惩罚,不管那个别人是不是他的同族,甚至亲属。当然,在实际历史中做得到做不到那是另一回事。
不就事论事,不问青红皂白,不讲是非曲直,绝对本民族第一,本民族有理,其他民族就是劣等,就是错误,就是该死云云,那是经过包装的纳粹理论。我永远不可能赞同纳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