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争夺战 十四
李建及懵了,原来他对晋王的忠心耿耿,他出生入死的累累战功,真的就敌不过韦令图的小报告!名将李建及带一腔愤懑上路,不到一年后便郁郁而终,享年五十六岁。
这件事第一次动摇了李存勖在亲军将士心中一向高大伟岸的完美形像,可以说,这是李存勖的事业由盛转衰的过程中,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重要节点。
不过,历史的魅力之一,就在于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李存勖罢免李建及的兵权,虽然害处明显,但你不能简单的认为,这件事他肯定做错了。因为可以举个实例。几十年后,在五代的另一位雄主手下,又出现了一位各方面看起来,都与被外放前的李建及非常相似的人:同样是亲军名将;同样在以往的战斗中多次表现出了对主君的耿耿忠心;同样英勇善战,屡立奇功;同样极得军心,与亲军将士们称兄道弟;同样资历未达一流,军中还多有超过他的老资格,不太像一个潜在危险性很大的人。
可是,对历史稍微熟悉一点儿的朋友大概都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吧?谁能说,如果李建及一直执掌亲兵的话,他就一定不可能或没有机会,做与后来那个人干过的相似的事呢?特别是李存勖后来的作为,又为那类事的发生,提供了那样大的便利。
好了,让我们离开猜想,回到当时。再说朱友贞得知王瓒战败,自己心腹中看起来最能打仗的人也不是李存勖对手,只好叹了口气,将王瓒召回汴梁,继续担任开封府尹,另外任命天平节度使戴思远继任北面行营招讨使,指挥对晋作战。
王瓒回来了,除他之外,梁军在潘张小胜中擒获的晋将石君立等人也一同被押送到汴梁。朱友贞原先就听说过石君立的善战之名,很想把他收为己有,便派人以优厚待遇为诱饵,劝石君立投降。石君立却是条硬汉子,回应道:“我身为晋军败将,如果一朝倒戈为梁朝打仗,就算我肯尽心竭力,谁还能相我的诚意(临死前的刘知俊应该有同感)?何况各人有各自的主君,我怎能忍心为仇敌所用,去伤害自己原先的兄弟手足!”
虽见石君立不肯投降,朱友贞还是不忍杀他,便模仿他父亲当初收降贺瓌的方法:将一同被俘的其他晋将全部杀掉,只留下石君立一人,囚于大牢,希望用苦难慢慢消磨他的意志,等待他投降的一天。但石君立毕竟不是贺瓌,他拿出把牢底坐穿的决心,与朱友贞比拼起了耐心,坚决不降。
咱们看故事的朋友,没有必和他们比耐心,所以我们先不管蹲大牢的石君立,看看其他更重要的事。
且说戴思远就任了梁军主帅,他对整个战局的指导思想,有点儿接近他前任的前任的前任:刘鄩。他们都认为此时的梁军,已经没有在大规模野战中战胜晋军的把握。只有坚守要点,尽量避免决战,等待有利战机的降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战机这种东西,常常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稀缺资源,纵然你拿出趴在树桩旁等兔子的顽强毅力,它就是不来怎么办?不知道是出于戴思远的主意,还是出于朱友贞的授意,后梁方面决定将一个以前刘鄩用过,但没成功的老办法再尝试一遍。于是,一件有些蹊跷的事,就此发生。
河中背梁 一
那位一生三叛,最后在成都被王建杀害的名将刘知俊,有一个叫刘嗣彬的族侄,绰号“刘二哥”,从少年时起就追随刘知俊征战沙扬,积累军功,慢慢升至将校。刘知俊反梁时,刘嗣彬没有参加,又因为血缘关系不那么近,他未受牵连,继续在梁军中服役。
就戴思远就任梁军主帅后的一天,刘嗣彬突然瞅了个机会,脱离梁营,带着数骑人直奔德胜晋营投降。李存勖听说是刘知俊的侄子来投降,很有兴趣,便亲自接见。
只见刘嗣彬义气纵横,慷慨陈词,在李存勖面前直言抨击后梁的朝政腐败,将帅无能,已有必亡之势!又说自己愿从此誓死追随晋王,赴汤蹈火,剪除逆梁!为族叔报仇,为家族雪耻!
一席话,听得李存勖大悦,当即下令,挑选一处上好的田宅,以及自己的锦衣玉带赐给刘嗣彬,并把他新收的心腹,留在亲军中任职!刘嗣彬感激涕零,连连叩谢。
不过,由于戴思远的谨慎,和其他新战场的出现,对峙于德胜、杨村间的晋、梁两军,足足一年余没有发生大的战斗,刘嗣彬愿为李存勖赴汤蹈火,报国仇家恨的誓言,也就没机会履行。一天,原本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正得到李存勖欣赏器重的刘嗣彬突然不告而别,又瞅了个空子,离开德胜晋营,奔回杨村梁营去了。
很快,关于这件真相的传言散拨开来:刘嗣彬其实是梁军方面派来行刺晋王的刺客,但他没有想到李存勖待他竟如此信任,如此恩重,所以深受感动,不忍心下手。可他也不愿意真的背叛后梁,当个腻臣,于是完成不了任务的刘嗣彬又回去了。
以传统道义观念看,这是我在五代史中看到的一则,情节最接近“关羽义释华容道”的故事。不同点,在于这件事是真的,《三国演义》中的那件事只是文学创作,尽管这起事件的知名度,还没有那起虚构故事的万分之一大。
且说就在这起拖时间,且不成功的刺杀计划进行期间,在梁、晋交界的另一个区域,又发生了一起大事,从而引爆了梁、晋交锋的第二战场。
事情是由朱友贞的名义兄长,护国节度朱友谦挑起的。说起来,朱友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朱友贞的大功臣,后梁帝国二代目朱友珪弑父一事,正是由朱友谦首先爆的料,这不但让朱友珪在天下面前名誉扫地,还迫使其将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老将韩勍派往河中,削弱了自己本就薄弱的根基。正是有了朱友谦的这些铺垫工作,才让稍后朱友贞的兵变进行得无比顺利,成功就任三代目。
那么不好意思,你现在都当上皇帝了,吃水不忘掘井人,是不是该给兄弟意思意思了?
不过朱友贞不这么看问题:将功抵罪,赦免了朱友谦一度降晋的罪过,已经很够意思了。再要得寸进尺,那就没有意思了!
于是,让朱友贞由均王升级为皇帝过程中,出力最多的三个人就得三份截然不同的回报:杨师厚,位极人臣,权势甚至一度临驾于皇帝朱友贞之上,不过好在他不负众望地及时死掉了;赵岩,飞黄腾达,成为皇帝第一宠臣,既富且贵,在中央的影响力无人能及;朱友谦,基本上什么新东西都没捞着,只是得到了既往不咎,允许其继续执掌河中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