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争夺战 十
不过，上面既然用了“几乎”这个词，就是说在一些特殊情况下还是会有例外。正巧，德胜、杨村战场，就属于例外的范畴。
德胜、杨村都是横跨黄河两岸的军事要塞，双方军队要碰面的话，除了南岸、北岸两条陆路外，还中间黄河这条宽阔的水路。虽然比起江南人来说，河南人只能算是水战的外行，但要比起旱鸭子成色更地道的河北人，河南人平均玩船的技术，还是要略胜一筹的。
这样一来，梁军就能利用船只运送突击队，根据战况，选择对己方有利的时间和地点发动袭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上船，晋军那些精锐的铁骑们对此也只能干瞪眼。于是，在短短的一、两个月内，梁、晋两军间就发生了一百多次中小规模战斗，竟是互有胜负，梁军并未落入下风。
值得一提的是，在其中一次战斗中，李嗣源的心腹爱将石敬瑭，阻击登上河岸的梁军突击队，结果在混战中，固定马鞍的皮带被梁军士兵砍断。史书上没详说接下来石敬瑭的具体情况，但按常理，他多半是摔出了一个美国总统啃泥地。要命关头，幸而冲出一个叫刘知远的中级军官，救下了石敬瑭，还把自己的战马换给石敬瑭骑乘逃生，自己则骑上石敬瑭那匹断了马鞍带的马，缓缓后撤。
由于梁军突击队不敢远离河岸，担心万一中伏跑不了，便没有乘胜追击。于是，一次改变历史，让五代中的两个朝代胎死腹中的机会，就这样从梁军手中溜走了。而凭此契机，刘知远成了石敬瑭最信任的心腹，深深影响了很多年后的历史路径。
李存勖与王瓒在德胜、杨村间纠缠不下，可就苦了兖州城中的张万进。他在贞明四年八月就在兖州造了朱友贞的反，原以马上就能加入李存勖麾下，站在胜利者一边。没想一场胡柳陂大战打下来，李存勖的南下进程受阻，之后，梁、晋两军交锋的战场，一直在黄河边上，离兖州老远。
晋军不来，梁军却早就来了，张万进被梁将刘鄩围困于兖州城中，历时已超过一年，城中守军的处境已极其困难，马上就可能完蛋了！
张万进派去向李存勖求救的最后一位使节，名叫刘处让，是张万进最亲信的将领，对张万进很忠诚。来到晋营，刘处让便竭尽全力，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游说，乞求李存勖尽快发兵救援兖州。但李存勖鉴于胡柳陂会战差点儿惨败的教训，对派兵深入梁境的做法比原来慎重多了。何况张万进此人，见到燕国不行了就背叛刘守光，见到后梁势衰就背叛朱友贞，这样的人会对自己有忠心吗？好像也不值得花太大代价去救吧？因此，尽管刘处让磨破了嘴皮子，李存勖一直没有答应出兵。
想到兖州城马上就要守不住了，心急如焚的刘处让只好像如今的某些讨薪农民工一样，抛弃了常规渠道的申请方式，转而去制造新闻热点，希望用舆论影响决策。
德胜争夺战 十一
刘处让跑到人来人往的晋军军营大门口，当道一站，拿出把小刀把自己的耳朵给割了下来！然后，刘处让不顾自己一脸是血的惨状，调出自己最大的嗓门，放声大哭道：“兖州正处生死存亡之间，张大帅让我来请求援兵，如果我辜负了大帅嘱咐，要不来援兵，那我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一下子，整个晋军大营都轰动了，李存勖也禁不住在心里赞道：好一个义士！那还是分些兵去救兖州吧。然而，还没等李存勖的救兵出发，新的战报传来：梁将刘鄩攻克了兖州，叛将张万进被满门抄斩！
真是遗憾啊，晚了一点儿！李存勖顺势停止了救援兖州这次并不太心甘情愿的军事行动，只是提拨刘处让为行台左骁卫将军，将此人纳入自己麾下。
引诱梁军攻击德胜，以便野战破敌的计划未收到预期成放，李存勖只好另想办法。这时，晋军探哨打探到一个情报：梁军在距离杨村约五十里，一个叫潘张的村庄修筑了大型军垒，将它作为杨村大营后方的屯粮基地。李存勖顿时眼前一亮，有了一种类似于曹操见到许攸时的感觉。
接下来，梁、晋两军的交战经过，又是相当地扑朔迷离，各种记载矛盾重重。其中，第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迷案是：潘张的准确位置究竟在什么地方？
南宋史学家胡三省在给《通鉴》作注时解释说：所谓潘张，是潘、张聚居的地方，在黄河河曲处。问题是，有句俗语叫“黄河九曲”啊，这潘张所在的河曲处究竟是哪儿呢？
我能找到的所有历史地图都没有标注这个小地方。《柏杨版资治通鉴》称，潘张位于今河南省范县南，但如此一来，梁军的屯粮地就位于晋军德胜大营之东，梁军的杨村大营却位于德胜大营之西，梁军每次给杨村大营运粮，就得从晋军眼皮子底下越过！这显然太不合逻辑了，也与随后这一战的交战记载矛盾重重。且王瓒在杨村筑城时，其物资补给都是从杨村西面的滑州（河南滑县）运来的，滑州距离德胜约一百二十里，距离杨村约一百零五里，稍远。梁军在差不多滑州与杨村的中间建一个后勤补给站，逻辑上是讲得通的。那么，潘张应位于杨村之西的黄河南岸。
问题是，在几年后梁、晋间的另一场会战中，潘张的合理位置似乎又应该在德胜之东，也就是柏杨认为的那个地方，虽然在那一战中潘张并不重要。在下怀疑，或是后一战的记载，有细节上有误差，或者是当时在黄河沿岸，有不止一个叫作潘张的地方。
好了，回到主剧情，探听到梁军“七寸”所在地的李存勖有些技痒难耐，他决定先亲自去探探路。于是，屡教不改的李存勖，又一次只带上少量精锐骑兵，出德胜南城，沿黄河南岸西上，深入梁军重兵集结的后方，袭击了梁军从潘张到杨村的运粮队伍，获得一次小胜，还抓了不少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