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柳陂大战 九
梁帝朱友贞倒不一定完全相信贺瓌对谢彦章的指控，但事已至此，大敌当前，他已经失掉一个谢彦章，不能再失去一个贺瓌。于是稍后，大梁皇帝承认了贺瓌先斩后奏的合法性，宣布谢彦章及其党羽是罪有应得，并提拨杀人有功的朱珪为平卢节度使，兼北面行营马步副指挥使，代替谢彦章当贺瓌的副手。以王彦章为首的梁军骑兵部队们，对这样的处理决定更加愤愤不平。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对面的晋营，谢彦章是不是晋军的卧底，李存勖当然此贺瓌更清楚，他大喜道：“梁军将帅自相残杀，真是老天要让他们灭亡！贺瓌既然如此暴虐，大失军心，他的军队还有什么战斗力？我如果绕过他，挥军直取汴梁，汴梁是他们的国都所在，他非出营与我决战不可，那时我军岂有不胜之理？”
晋军的第一号上将周德威却没有李存勖这么乐观，他进谏说：“梁人虽然杀了自己一员上将，但就现在来看，他们的军队尚未出现兵变或叛逃的迹象，全军依然保持完整。我们如果轻率行动，想靠侥幸得胜，我看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这一席话，在出道以来就战无不胜的李存勖看来，完全是危言耸听，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特别随着李存勖年纪增长，执政和带兵的时间越来越长，由自己一手提拨的新班底越来越壮大，对周德威等老将需求度也就越来越低了，还有多少耐心，听他们像老干妈似的唠叨？
于是，李存勖果断地，或者说武断地否决了周德威的进言，坚持自己的方案。我才是晋王，该怎么打由我说了算！十二月十九日，李存勖命军中的老弱先回魏州，只留下精干士卒十万人。李存勖可能是想控制奔袭汴梁途中军粮的消耗量吧？但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在这样很有可能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前夜，陪在李存勖身边的“李天下剧团”也没有回撤。
十二月二十一日夜，李存勖下令拆毁大营，全军开拨，绕过梁军的行台村大营，向着汴梁的开去。李存勖大军走的并不快，可见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并非要奔袭汴梁，而是要逼迫贺瓌离开行台村与他决战，这与五年后的那次行动完全不同。所以到十二月二十三日，晋军才慢慢开进至临濮县北的胡柳陂，然后建好营寨，等待梁军。贺瓌果然来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晋军斥候向李存勖报告说：侦察到数量庞大的后梁大军正从后面追来，很快也将抵达胡柳陂！于是，梁、晋四十年争霸过程中，一次单日规模最大，过程也最曲折离奇的会战，即将打响！
要想比较准确地还原胡柳陂之战，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史书中对这一战具体过程记载，不但十分零乱，更有很多不连贯的空白点，和大量解释不通，彼此冲突的逻辑矛盾。另外，同柏乡之战一样，稍微细致一点的记录全部来自晋军一方，这样的记载，即使记录人的立场完全客观，也只是真实的一半。更何况完全客观的记录人，史上恐怕从来就没存在过。
在下当然也可以像多数写这一段历史的文章那样，直接将古史中的相关记录抄录下来了事，对其中的漏洞和矛盾视而不见，但那不符合我的写作习惯，可能也不是朋友们喜欢看到的吧？所以接下来，我不得不借助地图的帮助，用我自己的推理、甚至猜测去填充一条记载与另一条记载之间的空白和矛盾，力争展示出一个至少能与大多数记载吻合，并且在逻辑上说得通的胡柳陂之战。
好了，就如我在《杨氏连环计》那一节之前说的一样：本文接下来的内容，是个人结合史料与逻辑推导出的假说，它可能比传统记载更接近事实，也可能是更远离，但至少在那些历史迷雾面前，我可以说，我思考过了。
胡柳陂大战 十
不知道有没有朋友将“胡柳陂”读成“胡柳坡”（我在网上见到不少写错成“坡”的），但实际上，“陂”在地名中的读音通常是：“碑”（bēi）；或是：“皮”（pí）。要弄清楚这个名字很容易被读错的地方，在当时的大致地形，是解读胡柳陂之战的第一个难点。
胡柳陂，亦名黄柳陂，大致位于今天河南濮阳到山东鄄城的中间，王称堌镇到辛庄乡一带。与几个重要地点的关系为：濮州、行台村在其东北方向；濮阳县在其西面稍偏北；临濮县在其南面微偏西。
胡柳陂北距当时的古黄河约三十里，今天的黄河却从古胡柳陂当中穿流而过。光是这条事实，就让我知道这一带的地形状况有多么不稳定，真正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所以今天的卫星地图，对于还原千年前古战场的图景，已无多大的参考价值。
那就只能用史书上不连贯的记载来推导了。从史书记载来看，胡柳陂古战场应该至少有一大一小的两座小山包。其中大的一座，史书有的地方记载为“土山”，有的地方记载为“无石山”，“土山”不像一个正常地名，本文便用“无石山”这个名字代指。稍小的一座没有记载名称，本文以“无名小山”代指。从战斗经过可以大致推测出，两座小山包的位置，应该是无石山在西，无名小山在东。
晋军是比梁军早一天到达胡柳陂的，并迅速修筑好了军营。那第一个问题来了，李存勖会将的将他的营垒建在什么地方呢？稍前李存勖的移营于行台村北高岗的事件，就可以给我们一个间接的答案。虽然这一带的山都不会太高，坡度也不会太陡，但小山包做为制高点，在军事上依然有视野广阔，并稍稍增强军队冲击与抗冲击能力的优势。因此我可以推想，有充足时间做出选择的李存勖，没有理由不将晋军的营垒建在，或部份建在（如果无石山不够大，容纳不了李存勖全部军队的话）战场内地势条件最好的无石山上。
二十四日清晨，放弃行台村大营贺瓌大军，尾随晋军追至胡柳陂。因为行台村在胡柳陂的东北方向，当地又处华北大平原的核心区，不会有太曲折的道路，因此此时两军的相对位置应该是：晋军主要位于无石山上的军营中，贺瓌的梁军位于无石山东北，列开阵式，缓缓向西南面的晋军军营逼近。
听说梁军主力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早就求战心切的李存勖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准备马上大打一场。
但谁知老将周德威又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先向李存勖指出了即刻开战存在的风险：“梁兵是连夜追来的，至少有一个晚上没得到好好休息，且他们刚刚到达，还没有建立营地，而我军的营垒已经修的比较坚固，我们只要守在营中就没有任何危险。同时我们应该注意到：这里不比河北，是后梁的腹地，深入敌境，一举一动都应该万分小心。且这里距离他们的都城汴梁已经很近，已是梁军士卒们的家乡。梁军士卒在这里作战，已经不仅仅是卫朱姓的国，更是保他们自己的家。以我深入敌境之众，对付敌激愤护家之师，因此他们现在的士气和战斗力，不能用在河北交战时那些旧经验来判断。如果不施谋略，想用简单的硬碰硬打败他们，恐怕不一定能达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