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柳陂大战 四
谢彦章不笨,他当然想得到李存勖不可能对杨刘被围坐视不理,晋军主力肯定会来救援,为此他提前做了准备。鉴于屡败之后梁军低落的士气,谢彦章不敢轻易与晋军野战,所以他在行动中将进攻战打成了防御战。梁军开到杨刘城下,并不攻城,而是先给自己修筑起高大坚固的环形营垒,既保护自己,也限制守军的活动。
这一招其实不新鲜,夹寨之战中的梁军就是这么干的,而且最后还输了。所以谢彦章同时还使了一个狠招,赶在李存勖的援兵到来之前,命一队梁军偷渡到黄河北岸,决开北岸的黄河大堤,使杨刘以北数十里内变成一片汪洋!因史料不载,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少河北的老百姓因此而葬身鱼腹,或沦为难民。如果按今天的战争法,谢彦章此一举已经可以列入战犯名单了。
在制造了一起重大的人道主义灾难后,谢彦章的军事目的暂时达到了,李存勖大军离前线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就已经被大水隔阻,一时束手无策。不过,由于谢彦章把全身心都用在怎么阻止李存勖大军靠近方面,攻城战进行的十分消极,杨刘城暂时到也没有太大危险。
李存勖自己的军队一时过不了河,也另生一计,遣人乘小船悄悄去南岸,招募那些因前几战战败,不敢回营,散落在鲁中山区为匪的梁军败卒。要说这时,李存勖的名头确实响亮,没费太大劲,很多原属梁军的散兵便纷纷归降,成了晋军的河南游击分队,持续骚扰梁军的行动。
梁、晋两军在杨刘形成了尴尬的相持局面,谢彦章表面暂时占有上风,但他一时攻不下杨刘,就无法将优势发展成胜势。李存勖没有足够的渡船,留在这里暂时也没用,就干脆先率军返回魏州休整,准备等河水退去,条件成熟,再以逸待劳,南下救杨刘之围。
四个月后的六月二十一日,李存勖估摸着水应该退的差不多了,就带着他的大军,再次离开魏州,奔赴杨刘前线。几个月过去,原本因决口而如同汪洋的黄河北岸,虽然淹没面积仍然很大,但水势果然已大减。李存勖亲自驾着一条小船,探测了河水的流速和深浅,发现有的地段水已经浅到可以让士兵趟水过河的程度了。
李存勖大喜,对手下众将说:“梁军现在根本没有同我军一战的勇气,他们把所有希望都押在这条河上,指望着借助河水的保护拖延时间,抱我们拖累拖垮。我军决不能听其摆步,即使条件不十分有利,也应该主动渡河攻击,把他们拖入战场!”
于是六月二十三日,李存勖亲自率领亲军打头,从两天前探测好的地段趟水渡河。晋军其他各部紧随于后,他们一手拉起铠甲,一手高举着武器,组成严密的战斗队形,在浑浊的黄水里缓缓前进。好在河水果然不深,多数地段仅仅没过膝盖。(《通鉴》的记载是:李存勖测量时,水深还能没过长枪,李存勖就不讲道理地让大家不顾没顶的大水涉渡,当晋军开始涉渡时,水位却突降,只到人膝盖。这明显是在制话。)
梁军大将谢彦章得到晋军正在渡河的急报,连忙率军在对应的黄河南岸列阵迎击,坚决阻止晋军登岸。都靠两条腿的情况下,在堤岸上站着终究比在河里泡着要占便宜一些,两军开始交锋,居高临下的优势,让梁军鼓起勇气奋力迎击,李存勖军无法登上堤坝,还付出一定损失。交战不利,李存勖并不慌张,命令晋军诈败后撤,想引诱梁军追击,使对手离开有利地形。
胡柳陂大战 五
不知道谢彦章怎么想的,也许真觉得这是个把胜势发展为胜利的好机会,真的率领梁军冲下南岸河堤,追击晋军。这样一来,梁晋两军就都得泡在黄河里搏斗了,人人都是一身泥浆宛若陶俑。等梁军追击到黄河中流,晋军阵营中的战鼓声与呐喊声突同时高响,李存勖命全军掉头,杀了梁军一个回马枪!
这几年来的屡战屡败,让梁军早已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士气与战斗力均落晋军下风,常常是一见到李存勖的旗号就会不由自主的胆战心惊。先前凭借堤坝高地还可以挡一阵,一旦失去地利,马上在晋军的强大反攻下败下阵来。更糟的是,陷于深深河泥中的双足,让梁军想逃也逃不快,于是梁军士卒大批大批地丧命于河中,不一会儿,一大段黄河水被血水染成了红色,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在浊流中起起浮浮,状极惨烈!
梁军大将谢彦章拼了性命,才算没有成为其中的一员,但当他好容易脱离战场时,由他指挥的军队已经或死或逃,几乎不剩下什么了!李存勖随即渡过黄河,连克梁军设在南岸四座营寨,杨刘城周边的梁军被扫荡一空,至此后梁帝国对为收复杨刘的而发动的第一次反攻,以完败收场。
又一次轻轻松松的大胜,让李存勖的自信心更加爆棚了。从杨刘渡口到汴梁虽然还有数百里的路程,但沿途都属于平坦开阔的华北大平原,基本上不再有任何难以逾越的险要。既然如此,何不乘着我军屡胜的破竹之势,发动一次空前规模的总攻,直取汴京,一举灭掉后梁帝国呢!
于是,李存勖回到魏州,下令大规模征调各路军马。晋国管辖下的各个藩镇,王镕、王处直两个小盟友,反正所有能调得出,征得到军队的地方,都要到魏州集合,要给朱家的后梁来一次最后的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李存勖也没有忘记争取大盟友的外援。当然,不会再是契丹,他和阿保机已经完全撕破脸了。而蜀岐反目后的岐王李茂贞,实力也已经非常虚弱,且人也比较老了(此时六十二岁,今天听起来不算什么,可李克用和朱温都没活这么久),暮气深沉,派不上用场。至于王家的蜀国,且不说正处于政治动荡期(详情咱们后文再说),就算之前稳定的时候,也从来都靠不住。算下来,现在还有相当实力,应该也有一定意愿可以帮帮忙的,好象只剩下老盟友,淮南的吴国了。所以,李存勖派人出使扬州,请求吴国出兵北上,与晋军一道,南北夹击后梁。
但吴国的实际掌权者徐温对此事显然并不热心。晋吴联盟是在朱温强势,同时有可能吞并河东、淮南的前提下建立起来的。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梁晋争霸中,梁军节节败退,威风不再,晋军声势方张,百战百胜。在这种情况下,吴国如果真的尽全力与李存勖协手对梁开战,后梁帝国真有垮台的可能性,但那样一来,出现一个强大统一的中原政权,对吴国会是好消息吗?
正好,吴国此时在南方正有战事,在进攻名义上从属于后梁的百胜节度使谭全播,吴越王钱镠、楚王马殷、闽王王审知等均出兵救援谭全播,与吴军交战。虽说除了最弱小的谭全播外,大家其实都没有尽全力,但这么多家势力参战,声势还是不小的。徐温便以此为口实,表示吴军无力北上。李存勖争取外援的努力,就这样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