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名状七
等四面喊杀声起,魏博兵冲进莘县军营中砍菜切瓜,李存信才发现自己遭到袭击了。他慌忙披挂上马,指挥迎战,但晋军阵式已乱,已经组织不起象样的抵抗了。李存信只好使了个金蝉脱壳,把这些日子打劫到手的金帛子女,大军携带粮秣辎重等,全部抛弃,然后率轻兵拼死冲出重围,退回洺州。
莘县一战,语言天才虽然成功撤了出来,但晋军也付出六千至九千人阵亡,辎重全失的惨重代价。凭现在这支败军,再要穿过魏博去救援朱瑄已不可能,李存信只好先厚一厚脸皮,向义父报告战败的消息。
得知李存信部在莘县遭到魏博军突然袭击的消息,李克用异常震怒,就像珍珠港被轰炸后的美国人。记得上一次遭到这种不宣而战的卑鄙偷袭,还是在上源驿的事,但毕竟朱温也是一代枭雄,配得上做我的对手!现在怎么了,连你个小小的罗弘信都敢这样干了?不可饶恕!
三月,李克用亲率大军从太原出发,进驻洺州(今河北永年东南),与李存信部会师,决计对魏博实施大规模惩罚性打击。四月,李克用大军攻入魏博境内,以主力分攻魏博的两大重镇魏(今河北大名)、相(今河南安阳)二州。罗弘信率军迎战,在魏州西南的洹水边与李克用交战,结果不出多数人的预料,魏博军大败,损兵一万多人。罗弘信只好一面缩回城中死守,一面向朱温紧急求救:我已经和李克用翻脸了,你说过危难之际会出手相助的,你如果不救我,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和李克用打一仗,朱温对此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以这么说,朱温就像等待着楼上落下的第二只靴子那样,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但朱温并没有轻率的出兵,据他判断:其一、李克用大军初入魏博,其锐气正盛,现在就与其野战,胜算不大;其二、魏博是素有“地广兵强”之称的河朔强镇,罗弘信也不是李匡筹那样的草包,与晋军争衡于野外或有不及,若闭城死守,至少是不亚于朱瑄、朱瑾兄弟的硬骨头。
所以,不管与他“情同手足”的罗六哥,在求救信里喊得有多么凄惨,朱温也相信,魏博至少在两、三个月内,不会有真正的危险。
明确了这两条判断,朱温制定了曹刿式的应对方针:先按兵不动,以避晋军之锐气,待“晋人三鼓”,再一举破之!于是,朱温继续将汴军主力集结郓州周围,一面休整,一面保持对两位义兄的军事压力。
差不多就在罗弘信喊救命的同时,也有另外一批人向朱温求援。曾经在对付孙儒时成为盟友的杨行密与钱鏐又反目了,钱鏐感到仅凭自己的实力难以抗衡已经很强大的杨行密,何况他还有别的大事要干呢!在黑道上混,当自己一个人打不过时,那最好的办法无外乎拉帮结伙,钱鏐叫上同样受到杨行密威胁的镇南节度使钟传,与武昌节度使杜洪,组成一个松散同盟,然后联手向朱温请求援助。
对南方这三镇的请求,朱温反应就快多了,能够在讨厌的杨行密身边,轻松布下三道物美价廉的绊子,防止他在自己与李克用决战之际拖后腿,何乐而不为?朱温立即任命养子朱友恭主管南方方面军,负责与三镇相呼应,牵制杨行密的力量。并许给朱友恭全权,遇事不须请示,可便宜行事。
虽然听起来好像朱温给朱友恭的权力很大,但其实朱温配给他的兵力只有一万人,主要作用只是向南方三镇表明态度:你们不用怕,大胆地站起来同杨氏霸权主义作斗争,我朱温是站在你们身后滴!
头名状八
未出朱温所料,李克用确实未能在短期内拿下魏州,两个月后,晋军的后勤补给便出现了困难,好在魏博是富庶之地,李克用将大军分割成多支,遍掠魏博六州(魏、相、博、贝、卫、澶)四十三县,自筹给养。
这当然是一道深得军心的命令,所以晋军执行的很给力。自由地抢钱、抢粮、抢人,抢一切被他们看上的东西。
不过对被抢的一方而言,感觉就不一样了。成安是地处魏博北部边境附近的一个小县城,紧挨李克用的辖地洺州,自然也是被晋军洗劫的重灾区之一。几轮扫荡后,百姓已成惊弓之鸟,只要“劫匪们”那标志性的黑衣黑甲一出现,全城人就开始四散逃命。
晋军这次带队抢劫的头目,是突阵指挥使袁建丰。其实他本人也是沙陀军抢掠人口的胜利成果之一。九岁那年,他在华州被劫,而后进入了李克用的军事人才培养班。只不过袁建丰在培养班的表现,不像学长安敬思、张污落那些人那么出色,没能加入李克用的义子行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视李克用如父的感情,以及向优秀学长们看齐的决心。
袁建丰带队的晋军越过一间看上去没什么油水的破屋,本着工作娱乐两不误的精神,他们顺手扔了一把火,将它点着了。火一着,屋内响起了一声小女孩的惊叫,袁建丰回头一看,屋门被撞开了,一个长着黄须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大约有四、五的小女孩逃了出来。
那个小女孩引起了袁建丰的注意,只见孩子尽管惊恐万分,蜷缩在黄须男子的背上,小脸蛋也被烟熏得脏乎乎的,但仍掩不在其俊俏可爱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对了,这次出师之前,听说大王的次妃曹夫人想添置一个婢女,我就帮大王省点儿开支吧!
袁建丰策马奔去,无比娴熟地伸手一探,已将小女孩从男子的背上抓了过来!女孩发出了又一声惊叫:“爹!”然后大哭起来。惊慌的父亲忙抄起一根木棍,要同袁建丰拼命,但他哪是晋军铁骑的对手?一眨眼就被撞倒在地,动弹不得。袁建丰觉得自己为敬爱的大王办了件小事,不用再耽搁了,一挥手,率这队晋军扬长而去。
被打倒在地的父亲,看着年幼的女儿,在哭喊声中被挟持而去,哭声越来越小,战马那个纤弱的人影也越来越模糊。他咬牙拖着伤腿爬起来,再踉踉跄跄地追上去,但没过一会儿,哭声和人影还是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伤心欲绝的父亲伏地大恸,他感到自己此生不可能再见到女儿了,因为这些实施犯罪的人,根本不惧怕任何法律。他也不敢想像女儿今后有怎样的人生,没了父母的呵护,她还能活到成人吗?她将来会被卖为奴婢?还是沦入风尘?
苍天呐,如果你有灵,请保佑我家玉娘,被卖到个好人家吧……
这当然只是那个时代无数小悲剧中的九牛之一毛,在下之所以要提一笔,是因为它同时,也是数十年后,一个巨大悲剧的源头……
就在这些数不清的小悲剧上演过程中,晋军得到了充分的补给,吃喝不愁了,但他们也因此分散了兵力,并加剧了与魏博军民的仇恨。密切注视着魏博战局的朱温认为:与李克用一战的时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