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三镇一
不管怎么说,至少从暂时来看,李克用取得了自他入主河东以来的最大一次胜利。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强大的卢龙镇,河朔三镇之首的卢龙镇,让历代大唐天子痛苦不已的卢龙镇,自安禄山时代起已威振天下的卢龙镇,就被他征服了!
这次胜利,使李克用控制的地盘几乎扩大了一倍(在这次出征前,李克用的地盘包括河东、大同、振武、昭义、刑洺五镇共十七个州府:太原、云、朔、代、忻、岚、石、汾、沁、仪、胜、麟、潞、泽、邢、洺、磁。而新夺取的卢龙一镇就有十三个州府:幽、涿、瀛、莫、妫、檀、蓟、顺、营、平、新、武、蔚,两者相加多达三十个州府),声势再次超过朱温,重回天下藩镇排行榜的第一位!
面对突然间更加强大的李克用,朱温不得不再次认真考虑如何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像几年前那样,挑动朝廷和华北藩镇们再发动一次对李克用的讨伐?
拉倒吧!大同、卢龙已被李克用并吞,成德已经屈服,李克用在华北已无强敌。至于朝廷,更不用说了,一朝被扁之后,看见“李克用”三字都还会打哆嗦。
正当朱温为如何应对李克用与杨行密可能的南北夹击,而苦思良策之际,一封求援信送上了他的案头,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原来,就在李克用进幽州的十一天后,护国节度使(大家还记得吗,护国就是之前的河中镇,富得冒盐的地方)王重盈去世了。
王重盈,是唐末名将,曾被朱温认作舅父的王重荣的哥哥。八年前,护国镇发生兵变,王重荣被杀,时任陕虢节度使的王重盈出兵诛杀叛将,由自己继任护国节度使,让儿子王珙担任陕虢节度使。
现在,王重盈死了,一个有关遗产继承的问题就出来了:该由谁来继任护国节度使呢?
保义节度使(公元889年陕虢镇被改名为保义镇)王珙当仁不让地认为:儿子是天然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既然是我爹留下的东西,那继承人当然应该是我!
问题是,王重盈死的时候,王珙人还在陕州,并不在河中府(今山西永济,护国镇总部所在地),所以他的意见也就成不了护国镇上下的主流认识。
护国军众将认为:论功勋、名望,王重荣都远在其兄王重盈之上,他的儿子自然比王重盈的儿子更有资格继承护国节度使之位。更何况王珙虽然号称“少有俊气,才兼文武”,但性格骄横暴虐,成天研究各种刑具的工作效能,并常常在妻妾和属下身上做活体实验!只要不是受虐狂,你能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当老大吗?所以众将撇开王珙,拥立了王重荣之子,行军司马王珂为护国留后。
王珙还在陕州,考虑着自己当上富裕的护国节帅之后,收入大增,该怎样成天数钱玩的美好问题时,突然得知那只熟鸭子已经飞进堂兄弟王珂的盘子,他大吃一惊:你们竟然用王重荣的假儿子,顶替我这个王重盈的真儿子!随后,王珙对拥立王珂的护国众将发出了冯小刚式的怒吼:“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关中三镇二
原来,王珂其实是王重荣的另一个哥哥王重简的儿子,因王重荣无子,才将他过继过来算作自己的儿子。愤慨之后,王珙决定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捍卫亲子继承的神圣原则。
他首先叫上自己的亲弟弟,绛州(今山西新绛,属护国辖区)刺史王瑶,共同出兵袭击河中,誓把王珂拉下马!可惜实践誓言的难度,通常都要高过发表誓言的难度,几天后,灰溜溜败回陕州的王珙与王瑶商议说:“喊打喊杀的多没素质啊!咱们还是走法律途径吧!”
于是,王珙上疏李晔,状告王珂!这份状词上,王珙义愤填膺地一口否定了王珂的血统:王珂根本就不是我们王家的孩子!他原先只是我叔父家的一个家奴,贱名“忠儿”,翻遍大唐的律条,他一个外人凭哪一条有资格继承我们王家的家业?
家业?李晔只能苦笑:你们好像全都忘了,假如严格遵循大唐的律条,那节度使只是朝廷派驻地方的临时性兼职,朝廷随时可以收回,终身制都已经违法了,现在竟然成了你们的“家业”!但是,大唐朝廷早已没有了任何底气,将这句合法但不合时宜的大道理讲出来,都必将引来大祸,更别说实践了!
不过李晔也不能简单支持王珙的诉讼请求,因为被告王珂,已经邀请了一位非法律专业出身的人为自己写了辩护词。这篇辩护词的原文没有流传下来,不过它写得有理没理,专业或是不专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辩护人的名字:他叫李克用!
试看当今天下,还有哪位律师的份量比得上李克用?有!王珙是这么认为的。其实,出于对大唐法律尊严的“信任”,王珙与王珂在找非专业人士当律师方面的行动,差不多是同步骤的。就在给李晔写状纸的同时,王珙也将一封请求声援的书信寄到汴州,送给朱温。这,就是前文提到的那封信了。
且说朱温一见此信,不由得眼前一亮,计上心来:你李克用不是腾出手来准备找我的麻烦了吗?那我就再给你找点儿新的活干吧!
朱温接见了王珙的使者,很谦虚地对他说:“本来以舅父对我的恩情,他家的事我义不容辞!无奈我偏居汴州,在朝中也没什么影响力,让我去当公诉人,只怕是斗不过李克用那个辩护人,一旦失败,我岂不愧对舅父在天之英灵?这样吧,我给王珙兄弟指条明道:关中的李茂贞(凤翔节度使)、王行瑜(静难节度使)、韩建(镇国节度使)三位大帅,都是德高望重,在朝中影响力惊人,如果请他们三位帮忙,一定远远胜过我出面!”
虽然朱温这段说词背后的居心,是要为李克用制造新对手,好减轻自己承受的压力,但这几年来,关中三镇在朝中的呼风唤雨,影响力比他朱温大,却是个事实。虽然三镇干的那些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