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玫立帝四
此时,李克用已从王重荣那里得到了确实消息,知道朱玫是想糊弄他,不由得大怒。李克用的心腹大将盖(读音“葛”)寓进言:“此次天子流亡,天下人都把责任算到我们头上,只有乘这个机会诛杀朱玫,废去伪主李煴,迎接主上回京,才能洗清罪过,恢复清白!”李克用认为这个意见很正确,便将李煴的诏书一把火烧了,将使节关进大牢,并上疏兴元,请讨朱玫!
李克用办事一向风风火火,不等李儇的批文到达,便向邻近各镇发布公告:朱玫妄图欺瞒天下,竟敢造谣说皇上已死,本镇目前已动员蕃、汉精兵三万,将出师讨伐叛逆。各道的忠义之士,请一同出兵,共建大功!
人生在世,要想办成一件事,那么最起码的一条:别去做你做不到的事。只可惜能真正了解自己的人不多,那些由不自量力引发的悲剧,才会不厌其烦地在历史舞台上一再演出。
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当李克用的表态发出时,朱玫和他虚弱的李煴中央已经死定了,暂时不能确定的,只是他的具体死法而已。
令人惊诧的是,死到临头的朱玫竟然对自身处境还比较乐观,他将邠宁军的大部份兵力交给手下大将王行瑜,让他会合西北各镇派来的援兵,凑起五万大军,进攻兴元中央。自己则留在长安,忙着向天下各道发号施令,和筹办李煴的登基大典。好过瘾啊!
乘着李克用、王重荣等人还没有实际行动(实际上直到朱玫倒台,李克用也没有真正出兵),王行瑜的军队发动了进攻,攻克兴州(今陕西略阳),田令孜任命的感义节度使杨晟战败,退保文州(甘肃文县),让开了前往兴元的大路。危急时刻,李儇派出了禁军中最后拿得出手的家底,命扈跸都将李茂贞、保銮都将李鋋等前往阻击。几番交战,李茂贞等终于在大唐峰(今陕西略阳东南)打败王行瑜,收复兴州,兴元的小朝廷转危为安。
李茂贞在本书中是个新名字,但并不是新人,他就是当年在郑畋指挥下,于龙尾陂大战中立下过战功的原博野军大将宋文通,由于扈驾有功,得到赐姓与赐名。关于他的故事,将来还很长。
大家也许注意到这样一个问题:禁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不是随驾五都么?怎么关键时候就不见踪影了呢?
事实是,当田令孜去职,杨复恭成为禁军新的最高领导后,他马上把随驾五都视为田令孜的死党(因为五都都将全被田令孜认作义子,他也不想想这些人原本全是杨复光一手提拨的),将他们全部送去山南的偏远州郡支边去了。
光从这件事都可以看出,杨复恭多年来一直斗不过田令孜,实属理所当然。
冬十月,在群臣一再劝进之上,李煴在长安正式即皇帝位,遥尊李儇为“太上元皇圣帝”,从而在程序上向天下宣布,二十四岁的先皇李儇已经光荣退休了!
可惜,程序的成功代替不了武力的胜利,朱玫第一重用的王行瑜将军,在捉拿“太上元皇圣帝”的斗争前线,一如既往地不给朱长官长脸。
朱玫立帝五
十二月,李茂贞等收复凤州,杨复恭乘势传檄关中:谁能把朱玫的脑袋砍下来,就让他接替朱玫,做静难节度使!保持着连败战绩的王行瑜,此时正为如何向朱老大报告前方战况而伤透脑筋,得知这道檄文的内容后,不禁怦然心动,于是便把心腹部下们招到一起,商议道:“最近咱们老打败仗,这么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大家一起动手,砍掉朱玫的头,收复京城,迎回圣驾,那样不但可以转危为安,连静难的节钺今后也是咱哥几个的了!弟兄们以为如何?”
这类问题放在唐末五代,大兵们的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如果砍敌人得到的油水多,咱就砍敌人!如果砍老大收获的利更重,咱就砍老大!
因此,没有争议,一致通过,王行瑜带着已经变心的数万静难大军,抛开和李茂贞、李鋋等部禁军的对峙,开回长安。
得知王行瑜擅离前线,返回京城后,已经变得有点儿人头猪脑的朱首长,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以在下看,此时朱玫的上策,是赶快化妆潜逃,这样也许有百分之一的机会逃得一命;中策是统率亲兵对王行瑜奋死一击,万一得手,也还可以苟延几天。结果,朱首长选择了能够最快见到阎王的下策。
他召见王行瑜及从征诸将,训斥道:“未得诏命,就敢擅自回京,你难道想造反吗?”王行瑜冷笑:“我不想造反,只想诛杀反贼!”言罢,众将一拥而上,将朱首长拿下,立即斩首。
随后,王行瑜的军队在城中大肆搜捕朱玫奸党,将这些昨天的同事们一个个抄家灭门,刹那间,便是数百颗脑袋落地!
长安朝廷的两百多名官员,在宰相裴澈、郑昌图二人带领下,慌慌张张护送着李煴逃出长安。此时他们还不知道王重荣已经重新承认李儇为大唐唯一合法皇帝的事,一路逃往河中。
天上掉下的馅饼,没有理由不接,王重荣微笑着将李煴一行人接入城中,然后关门、放狗!
一直被人当成提线木偶的新皇帝李煴,被五花大绑押上刑场斩首,人头被装进木匣子里送往兴元。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首先,是不该生在皇家,其次,是不该在一个不该病的时候病了。
一百余名李煴朝廷的文武官员当时就被河中大兵砍了,剩下的官员,包括裴澈和郑昌图在内,全进了河中府的大牢房,等待着从兴元传来的判决。朱玫导演的立帝大戏,终于以他自己与绝大多数参演人员的死亡,画了一个悲剧的结尾。
光启三年(公元887年)春,重新确立了正统地位的兴元朝廷欣喜之余,开始一系列涉及面很广的“赏善罚恶”。
我们先看看赏的部份:护驾有功的扈跸都将李茂贞加授武定节度使,倒戈有功的常败将王行瑜升任静难节度使;杨复恭为提拨私党,将义侄(杨复光的义子)杨守亮、杨守宗分别升任山南西道、金商节度使;为了敲打落水狗田令孜,神策军右卫大将军顾彦朗被任命为东川节度使,将陈敬瑄的势力挤出东川,对此,陈敬瑄没有反抗。
再说说罚:李儇下达了对“阿父”恩断义绝的处理决定,革去田令孜的所有官职、爵位,流放端州(今广东肇庆),永不宽赦!但由于田令孜已经到了成都,在三哥陈敬瑄的庇护下,这道诏令实际上无法执行。正被从河中府押往兴元途中的文武百官,就没这么幸运了。李儇最初想把他们全部处决,后经宰相杜让能的竭力营救(假如田令孜挟持皇帝离开宝鸡的那个晚上,杜让能不是正好值夜班的话,他现在极有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员),这批人中十之七八得以免死。
但地位较高的人还是无法逃脱,裴澈、郑昌图等人在岐山(凤翔之东二十里)被诛。连早早称病逃走的萧遘也未能幸免。/萧遘,字得圣,咸通五年状元,在僖宗朝的宰辅中,本属于有识之士,可惜身不逢时,先受制于权宦、后受制于强藩,纵求独善其身亦不可得,被赐死于永乐,时人哀之。
只有韦昭图,因在凤翔时,被群臣揭发其党附田令孜而被罢免,此时反而因祸得福,原先留在凤翔的群臣只有他什么事没有,不久后再被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