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不是错 三
随李儇回京的嫔妃宫人、文武百官,再加上新建的中央禁军,数量达到六万多人,组成一个吃公款的庞大消费集团,靠什么来养活?还有重建长安,重修宫殿的经费,又到何处去筹措?原先在成都,有兄弟陈敬瑄当政的西川作底子,银子问题还能勉强维持,现在到了残破的长安,中央财政的赤字危机立即爆发了。
当时大多数藩镇都不再向朝廷缴纳税金,少数几个还肯缴税的,也因为天下大乱,兵匪横行,道路不通畅,很难如期保量地送到长安,朝廷还能够直接收税的地方,只剩下京城、同、华、凤翔等几个被战乱严重破坏的州府,正常岁入已非常微薄。
雪上加霜的是,原先田公公拿手的非正常创收方式同样不管用了:一、朝廷自身不给力,号令不出国门,使朝廷官印的含金量越来越低,越来越缺少吸引力,而藩镇可以在自己的地盘随意任命地方官吏,又加剧了行业竞争,因此田公公的官服批发市场严重疲软,卖官的利润率越来越低;二、经过齐军与唐军反复几轮斩草除根式的竭泽而渔,长安的富商巨贾已变成遥远的传说,连条小泥鳅都没给田公公留下,要倚仗权势,巧取豪夺,也没有工作对像了!
奈何?如果不能裁军,无法节流,那就只能开源了,田公公将血红的眼睛,盯上了离长安很近的一处大财源:河中盐池。
前文已经提到过,河中盐池原本是中央直辖的国有企业,因为天子逃亡山南,才被王重荣的河中军政府给乘机纳入地方管辖。王重荣得到这株摇钱树后,也没签什么合同,便单方面宣布每年向中央上缴食盐三千车作为承包费,将盐池给包了。
我查不到这里的一“车”盐究竟有多少斤,也不知道当时河中盐池一年的产量是多少“车”,但可以肯定,朝廷分得的只是皮毛,大头已为王重荣给独占。
光启元年(公元885年)四月,也就是李儇一行回到长安的第二个月,看不惯别人数钱的田公公正式上疏:既然黄巢已被剿灭,那么当时为应对剿匪战争需要而制定的一些临时措施,就没有必要再沿用下去了,应该回归正常制度才对。比如河中的两盐池,就应该重新国有化……
李儇下诏:准。并且加授田公公为两池榷盐使,主管两池盐务。
至此,田公公的第一步计划执行得很顺利。但他似乎没有充分估计到国有化计划第二步的困难程度,王重荣可不是没有还手能力的长安富商啊!
果然,王重荣得知田令孜要夺走他钱袋后,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抵制措施。一方面,王重荣不断上疏朝廷,提出种种理由,坚决反对河中盐池的国有化计划;另一方面,王重荣拒不执行让他交出盐池的圣旨,拒绝中央派来的人接管盐池。
没有实力作后盾,皇帝的诏书也不过就是一纸空文。
都是盐巴惹得祸 一
虽然不论从历史,还是从法理上讲,唐中央都应该对河中盐池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但田公公最初还是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争端。明明没有打赢的把握,还要主动挑起战争的,那叫脑残。田公公的大脑至少目前还没那么残,他派出了自己的干儿子田匡祐出使河中,会晤王重荣,协商河中两盐池产权改制问题。
应该说,田公公这么做,动机是良好的,只可惜人选是操蛋的。当然了,田匡祐是完全有理由操蛋的,想想看吧:我干爹是田令孜!那李儇不就是我干兄弟了?这比“我爹是李刚”都还要牛气得多,光荣之至啊!为了不辜负这一巨大的“光荣”,田匡祐一向其他大臣面前,用飞扬跋扈的神态,和颐气使指的作风,来维护干爹的尊严,那感觉倍儿有面子!
自然,到了河中,他也不会改变在朝中养成的这一“良好”习惯。本来,王重荣虽然不肯交出盐池,可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因此很隆重地接待了田匡祐,饮宴馈赠都非常丰厚。然而小田公公不领情,他逻辑非常清晰:你们讨好我,就等于讨好我爹,没有过火的,只有不到位的!可惜他忘了一个重要的区别:河中不是朝中,王重荣手里有兵,也不是必然讨好田公公才能过平安日子的朝中大臣。
很快,小田公公的给脸不要脸和狗眼看人低,终于把河中上上下下都给激怒了,王重荣又没有朱温的脸皮厚,干脆拍案而起,怒斥田令孜弄权误国,罪大恶极!以及田匡祐凶暴无礼,死有余辜!
到这个时候,小田公公才算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吓得魂不附体:天哪,这个人连干爹都敢骂!那他似乎也敢杀自己了!这时,幸得河中的监军宦官出面调解说情,再加上王重荣也没有朱温心黑,就放了小田公公一马。
田匡祐连夜离开河中,逃回长安。回到长安,小田公公立即拜见了干爹,将王重荣抗拒朝廷命令,和辱骂干爹大人的一系列严重罪行,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建议干爹赶快动手,决不能轻饶了这个目无咱们阉党的混蛋!
老田公公毕竟比干儿子要沉着得多,不会这么轻易就喊打喊杀的,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先礼后兵,施展出在动武之前的最后一招必杀技,力图不战而屈人之兵,至于这一招的名称,在下觉得可以叫做“乾坤大挪移”。
五月,朝廷下诏:调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为泰宁节度使接替齐克让,调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为义武节度使接替王处存,调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接替王重荣。这一串听起来有点儿像绕口令的人事调动令,如果从地图上看,就是让三位节帅象走马灯似的,沿逆时针方向转动了三分之一圈。
如果比较一下三镇的大小与贫富,那么河中最强,泰宁次之,义武最弱,执行这道命令的话,王重荣和齐克让都是吃亏的,王处存则占了便宜。用不着神机妙算,田公公也可以料到,三位节帅中,只有王处存贯彻中央新指示的积极性较强,王重荣和齐克让多半不会听令。齐克让听不听调令,田公公一点儿也不再乎,其实不听更好,重要的是把王重荣从河中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