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成王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光辉的一生,胜利的一生。他作为楚文王与桃花夫人的儿子,十五岁亲政,在位四十六年,累积灭国二十数(超过他爹和他爷爷),使楚国达到“楚地千里”。楚成王除了在江汉流域(湖北省)兼并诸侯,楚成王还像西毒欧阳峰那样闯入中原花花世界,如果不是被东邪黄药师一掌把他闷住(齐桓公的召陵之会),继而脑门上又中了北丐打狗棒的一棍子(晋文公的城濮之役),诸夏各国恐怕就要悉为楚有。楚国三代苦心经营,眼看霸业成就,可惜运气太坏,遇上北边晋国勃兴,煮熟的鸭子刚吃到嘴边,不成想飞了。
当初重耳流浪到楚国的时候,令尹子玉一旁看不过他,劝楚成王杀掉这个出言不逊的二流子,免得未来养虎遗患。但是楚成王襟怀阔达,欣赏重耳的才华胆略,还拿出重金掏路费送重耳取道秦国回老家。
不料,回国后的二流子重耳却成了气候了。他整顿内政,汇齐晋、齐、秦、宋,在城濮联手邀击楚军,楚军败绩,令尹子玉愤而自裁,楚成王的霸业也随之告吹。而晋文公重耳借此一战而霸,相比楚国,真是速成(估计是服用兴奋剂了)。
即便如此,楚成王还是累计在中原称霸了五六年,从公元前638年泓水之战他打死宋襄公起,至公元前632年城濮之战大败止中原霸主,这期间,中原各国都向他臣服通好。可惜史家并不太注意这一时期,楚成王没被评上春秋五霸,只怪同时代英雄太多,齐桓、晋文、秦穆都给他赶上了。和这些顶尖高手周旋,楚成王的光辉被掩盖住了,再加上《春秋》著者的种族歧视,不肯多给楚国名额。
《春秋》榜评出的五大恐龙排名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居然硬把楚成王早年的手下败将宋襄公给偷着塞进去了,实在让人不服气,不知道这是谁干的!气死人兮。
从公元前八世纪起,楚国人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天也不停留地东侵北蚀。楚成王还把大脚迈出了长江流域,从楚武王,到楚文王,到楚成王,三代以来,楚国疆域从一两百里升级为方圆逾千里的大国,以湖北江汉平原为腹心,加东边安徽大部,西北到达陕西武关,与秦为界;东南到安徽昭关(伍子胥出昭关的地方),鸟瞰吴国;北到今河南南阳,侵入巴尔干;南到洞庭湖以南,粗统今湖南省。在整个春秋时代,楚国灭国数量最多,成为春秋第一大国!
到了战国时代,楚怀王进一步攻灭越国,囊括了江苏浙江。楚国总计开疆五千里,为国八百年,襟带整个长江流域,中国的统一,可以说有一半是由楚国完成的。
有人说,楚国这是打内战。但我觉得中国幅员辽阔,各民族各地域发展差异非常大。正是有齐、楚、晋、秦这些忙忙碌碌的诸侯连年不休的兼并战,才促进了各地文化的融合、技术的交流和汉民族的统一壮大,使中原人的血液里掺和进楚人的强悍,吴越的坚忍和秦晋的机变。各位先烈,各位恐龙,您们鞠躬尽瘁地打仗,你们辛苦了!
(注:鉴于楚成王是被勒死的,我们来谈谈古代的绞刑,以示对楚成王的纪念。按中国传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能留一个全尸,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绞刑属于死刑中的优惠待遇。前秦王苻坚、金的完颜亮、明的桂王等,都是被勒死的,杨贵妃也是。绞刑的正规做法是把人跪着绑在一根柱子下,将一个绳套套住颈部,两边各有一个刽子手,把木棍插在绳套里,反方向转动,使绳套越来越紧,最后把犯人勒死。至于悬梁自尽,则是被恩准自杀时候的手法。
中国人喜欢绞刑(因为是全尸的),但欧洲则不然。欧洲人则把砍头当作王公贵族的特权,绞死是针对平民百姓的。英国的查理一世、苏格兰的玛丽女王、法国的路易十六,都是被砍头。如果贵族被处以绞刑,会不仅被他个人,也被他的家族视为奇耻大辱。意大利曾有一个伯爵因谋杀而被判处绞刑,他的家人求情,要求改为砍头,认为绞刑是耻辱的。官方说了一句话,后来成为名言:“可耻的是罪行,而不是绞架。”
英国人甚至对绞架的绳子长度也作了精确设计,绞死一个54公斤重的犯人,绳子长度为2.46米,54.6公斤则为2.40米,95.1公斤为1.55米,等等。1833年,英国最后一次对一名少年犯判处绞刑,该少年9岁,罪名是偷了一瓶墨水。)
十四
晋文公也许是巨蟹座的,这个星座的人一旦受伤害,失了恋什么的,久久不能释怀。晋文公重耳在那场著名的自虐游期间,曾先后被卫国、曹国、郑国“伤害”过。于是他把这三个国家列做了邪恶轴心国,准备对他们进行秋风扫落叶般的报复。
首先说曹国,1号邪恶轴心国家。当年重耳流浪经过曹国,曹共公曾经偷看重耳洗澡,并且拍掌而笑。到了城濮之战前夕,晋文公沿途攻破了曹国,把曹共公捆起来,当着曹国三百家大夫的面数落他,然后关进监狱。
曹共公被抓在监狱以后,非常浪费粮食,于是晋文公想干脆杀了他。不料,晋重耳这时间却突然闹了病。曹人抓住这个机会,拿出红包,塞给重耳的医生。医生接受了贿赂,于是瞎分析病情道:“重耳先生,您不应该废曹共公的,因为都是姬姓的兄弟国。灭了兄弟之国属于无礼。您看上天都因此给您降下灾病了。”
我们说,如果古人有比现代人老实可爱的地方,那就是古人怕天。他们觉得闹病都是上天对于他失德行为(if any)的惩罚。重耳怕天,也怕死,于是只好恢复了曹共公的君位。但还是把曹国的很多土地给分割了,就近给了拥护重耳的“不邪恶”国家,譬如宋国。
现在说卫国,2号邪恶轴心国。卫文公曾经不许晋重耳进城,说重耳是流窜世界的恐怖分子,直接导致重耳绕道五鹿,被迫饿得吃泥。城濮之战前夕,晋军也顺路攻破了卫国,当时卫文公已死,小卫卫成公被抓了俘虏。虽然是老卫做的坏事,但帐要转算在小卫头上。重耳抓住了小卫,命令医生给小卫下毒药,把小卫卫成公鸩死——重耳是有点变态了。巨蟹座都这么可怕吗?
小卫吓坏了,私下赶紧贿赂医生大哥。医生收了红包(看来医生们喜欢接受红包,是古代传统),就把鸩酒多兑了点水。鸩是一种鸟,鸩鸟羽毛大约含有禽流感,用它泡酒,一喝就死。医生把鸩酒稀释之后,给小卫喝了,居然没死,好像盖有天助似的。随后,鲁僖公和周天子亲自为小卫求情,终于免其一死,废为平民。但重耳还是以盟主身份分割卫国土地,把其中一块送给他所喜欢的宋国。
这两件事情告诉我们:1、巨蟹座的人不能惹。2、永远跟医生搞好关系。
晋文公把曹卫报复得要死,也不能说完全是出于私恨,他这些军事行动也是为了战楚的战略计划服务的(他把这三个国家当作人质国去攻击,以牵制楚对攻宋的攻击)。
现在轮到郑国,3号邪恶轴心国了。当年,晋文公重耳路过郑国时,郑国不设礼招待。
郑国是著名的墙头草,从前齐桓公强大时,它就倚仗齐援抵御楚国;齐桓公驾崩以后,它就又转向南方楚国人。为了跟楚国搞好关系,郑文公娶了楚成王妹妹当老婆,生下俩漂漂闺女之后,又嫁回给了楚成王,跟楚国乱七八糟地亲上作亲。
郑文公死心塌地地傍着楚大舅,二流子重耳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郑文公命令:晋国人与狗不得入内。
在城濮之战中,郑文公是楚国的铁杆球迷,而且亲自上场踢左前卫,溃败之后,虽然也参加了重耳领导的践土之盟,但面服心不服,私下板着脸。郑文公一味当楚国的小弟,是中原诸侯中“哈楚”哈得最厉害的。重耳觉得自己死前一定要把郑国彻底制服,不许它再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办法就是狠狠地打它一顿。于是,晋文公约同秦穆公联合伐郑,从而引出了烛之武摇舌退秦师的美事。
“公道世间惟白发,贵人头上不相饶”,西边的秦穆公老爹,这时候也满五十岁了,两鬓都染上了人间的白霜。他一辈子帮了晋国许多忙,这时候听见妻弟来叫,实诚人穆公立刻披挂出征,完成他和重耳的最后一次人生会晤。
郑国处于“巴尔干”中心的四战之地,没有天然防御系统,所以它的城墙修筑得非常坚固庞大,内外两重,久经战火考验,从郑庄公时代就不断巩固,已是百年老墙。其中有一个叫“师之梁”的城门非常有名,我在清华读书期间,旁听了文学的选修课,一边忙着抄作业,一边就听老师似乎提到过“师之梁”。从现在的遗迹上看,郑国城墙的墙基二三十米厚,外有大城城墙,内有宫城城墙。城墙顶上还有女墙,就是凹凸的垛口,是城墙上的牙齿,可供人隐藏,据之射击。
但是,郑国的女墙已经被事先毁掉了。在城濮之战结束后,晋文公曾以霸主的名义,勒令郑国毁掉自己城上的女墙,从此以后,一旦郑国人再不老实,再找南边的老楚眉来眼去,我们晋国兵就可以比较方便地搬着梯子打进你们这被拔掉牙齿的郑国城里面去了。
虽然没了女墙了,公元前630年,秦、晋联军来到郑国城下,对郑城实行强攻,水侵火烧,仍然非常费力。我们说,古代攻坚是个大难题,楚子玉攻宋都,久不能下,重耳攻曹都,也死人很多,都是因为攻城者处于地利上的被动。最原始的攻城手段应该是火攻了,给箭杆扎上废麻,浇上动物油,点火后射向敌城,或者点燃柴堆,借风势烧敌城门。如果仍然无法越过城门,就要用强力去破坏它。最古老的方法是使用攻城锤。公元前八世纪,古亚述人(一伙中亚最好战的分子)创造了羊头撞捶。最大的羊头撞锤,锤顶有金属保护层,锤梁有铁甲,长达53米,装在轮子上,由一千名士兵运输。盛矣哉!这种东西到了十六世纪意大利人手里发展成为“狗的头,鸡的身,蛇的尾,老鹰爪,龙耳朵,大鹏翼”的攻城巨兽,脑袋比城墙还高。这个奇特外貌的家伙如果忽地把它的恐龙脑袋伸到城墙上方,你会吓一大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