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尽量在拖延时间但却注定要灭亡的保卫战。示剑作为传统上受到以色列人保护的城市,本可以向以色列人求援。但是如今,不但以色列人不会帮助他们,就连其他的民族城邦也不屑与他们为伍。这问题还是出在示剑人自己身上:谁都知道,这示剑是亚比米勒的舅家,正是由于示剑人的直接支持和参与,才协助亚比米勒屠杀了自己的70个亲兄弟,而这些兄弟则是来自于各个以色列支派显赫家族的,如此一来,不但亚比米勒,示剑人也成了整个以色列民族的仇人;而对于其他民族来说,协助自己的外甥屠杀他的亲兄弟,不管怎么讲都是一件异常令人发指的事情。如今甥舅之间发生了冲突,各个民族宁可幸灾乐祸地作壁上观,绝不可能伸出援手。
攻城战打了一整天。黄昏的时候亚比米勒的雇佣军冲破了城门。杀红了眼的军队进城,肆无忌惮地烧杀掠夺。残余的示剑人纷纷退向米罗——那个巨大的巴力神庙,希望凭坚固的神庙得以幸存。
此时的亚比米勒根本顾不得这是自己从小生长于斯的家乡。他首当其冲地砍下一根树枝,士兵们纷纷仿效。他们把树枝堆放在神庙四周,点燃了枝条。冲天的烈焰映红了暗夜的天空,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千多示剑男女被烧死在神庙中。
亚比米勒将示剑城夷为平地,撒上盐——这是一种仪式,意思是要把这座城市永远荒废掉。
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叛变的城市,叫做提备斯。这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亚比米勒的军队根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城池就被攻破了。城市很小,全城的百姓逃进一座坚固的城中堡垒。亚比米勒命令部队向堡垒进攻,自己也身先士卒地冲了上去。与对付神庙差不多,亚比米勒再一次指挥军队堆放柴草,准备烧死这些百姓!估计提备斯的百姓已经知道米罗的惨剧,此时手无寸铁的他们只好尽可能地进行微弱的抵抗。当亚比米勒靠近墙下的时候,一位妇女从窗口丢下一个磨盘的上磨石来。从能够被单人投下来看,这个上磨石的分量应该不大。但是即便如此,亚比米勒的头顶上也遭到了重重地致命一击。
亚比米勒的天灵盖被打破,他马上要死了。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战死疆场是自己的本分,但如果被手无寸铁的女人打死,则是一个抹不掉的耻辱。为了保持最后的尊严,亚比米勒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命令身边的随从杀死自己。古时作战,将军交战身边往往有替他持兵器的随从,情况基本上近似于现在一些前呼后拥的老板身边总有帮着他拿包的秘书。一般来说,这些亲随是将军们最信任的战士,他们能够忠实地执行统帅的一切命令。亚比米勒对随从说:杀了我,免得别人说我是一个女人杀死的!随从很理解他的苦衷,于是拔出刀来,一下刺透了亚比米勒胸膛。
手下人见到亚比米勒死了,群龙无首之际,纷纷退出战场,各回各家——几天来的征战,他们赚得盆满钵满,虽然东家的死宣告了他们雇佣兵职业生涯的结束,但是这几天的收入也已经令很多人早就想要脱离这个行业了。
亚比米勒死了,宣布了这个只有三年短命小朝廷的结束。荒唐的亚比米勒不是被别人灭亡的,而是自己亲手毁灭了自己的根据地、将自己从小生长的故乡夷为平地——顺理成章地,他也死在那里。
如果树可以亲自拔起自己的根,并不能说这是树的果断与勇敢,只能说它是在用最愚蠢的方式自寻死路。
亚比米勒死了,但是兄终弟即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从此基甸家族彻底衰落,在这个家族中唯一幸存的儿子约坦再未走上政坛,以色列人经过这一番周折,终于又回到了平平静静的士师体制中。此后的55年,以色列人换了两位士师——陀拉和睚珥。这些士师的功绩如何我们暂且不论,单是这他们的排场就大得惊人。除了继续了基甸的多妻多子之外,其财富也是可观的。尤其是后一个士师睚珥,他有30个儿子,每个人都分别拥有一座村镇——这样的排场是从前的士师从来没有过的。
透过以上的情况,我们似乎可以看出一点问题:士师从一个为国为民的英雄身份证在悄悄地发生着蜕变,原先造福人民、披坚执锐的人民领袖,如今越来越大富大贵起来。作为士师,他们还没有权力对人民收税,但却有权利操纵商品交换、对行商客旅征收费用,基本可以认定,他们财富中的至少一部分是来自于与他们地位相关的收入。鉴于此种情景,以色列人的民族内部正在发生变化。由于贫富分化、地位变化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许多人在信仰上开始彻底走向迷茫——他们不知道那位曾经带领他们的祖先离开埃及为奴之地、跨过红海穿越沙漠来到迦南的上帝,是否继续拥有权力和神迹来处理这眼前越来越明显的社会不公正,不知道这位上帝如何来平抑人们心中的“相对被剥夺感”。
以色列人在迦南生活了300年。在此过程中,尽管他们周边的敌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征战与骚扰,但是这个民族的世界观和信仰观却在不断地与本地民族发生着融合。这种以色列人本地化运动的直接结果,就是民族习俗的迦南化和以色列人世界观的多元化。此时由于社会的复杂与不公正,越来越多的以色列人对于保持纯正信仰已经开始动摇,相当的的以色列人在信仰生活上走向拜物、多神和偶像崇拜;从社会生活上,许多以色列人与外邦人通婚。其中以色列女孩儿嫁给外邦人的虽然不多,但是男人娶外邦女子的却不少。鉴于此时迦南人的家庭观念并不重,这些外邦女子所生下的孩子或是送到夫家,或是留在妻家,但是迦南女子倒是很少搬来与以色列人一起居住成家的。走婚制度和多夫、多妻制度依然在迦南人中盛行——既使女人嫁过来恐怕也难免经不住寂寞而随随便便就红杏出墙了——这即使是在日益开放的以色列人社会中是难以接受的。鉴于此,与迦南人通婚生下的孩子们在以色列人社会中很难获得认可,而被看作是下贱的孩子。由这种歧视产生的后果,则是大量的混血孩子由于没有民族归属和家族温暖而进入旷野大漠,形成一支又一支的武装力量,这些人介乎于强盗与侠客之间,虽然也会打家劫舍、危害商队,但也肩负维护一方秩序的职责。当然,长期的歧视与疏远,也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以色列人充满了渴望融入又恼很怨怒的矛盾复杂情绪。于是就有了前文的亚比米勒屠杀亲兄弟的暴行——这是属于最极端的行为。
当以色列人的迦南化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的时候,在约旦河东岸东部的高原上,300年来一直建树不大的亚扪人兴起了。这些从堡垒后面走出来的亚扪人,一方面骚扰东岸的迦得支派的基列地区,另一方面跨过约旦河,侵入西岸的犹大、以法莲和便雅闵支派,搞得以色列人苦不堪言。
在基列这个地方,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做基列——为什么这样叫呢?或许是一个地方上大大出名的地方性大族的名称或者干脆就是巧合。这个基列有一个不大合法生下的儿子,叫做耶弗他。圣经上说耶弗他的母亲是妓女,但是根据严酷的以色列人法律,以色列人做妓女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即使是妓女,耶弗他的母亲也肯定是外族人了。问题是,以色列人习惯于把本族男人所娶的迦南女人称作婢女、妾甚至妓女——总之是种族歧视十分严重。基列有儿子耶弗他的同时,他的原配妻子还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这样一来情况就复杂了——几个自认为血统纯正优良的兄弟排挤耶弗他,甚至剥夺了他的继承权把他赶走了。
可怜而无辜的耶弗他凄凄惶惶地离开了家。父亲对于哥哥们的所作所为毫不阻挡地默许,而多年来他也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母亲在何处。他向北流浪,离开以色列人的地方,来到一个叫做陀伯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逃避兄弟们对自己的加害而且和亚扪人的疆界相对。在那里,耶弗他渐渐长大。旷野大漠的恶劣气候与战斗和狩猎磨练了他的筋骨与意志。当耶弗他成年的时候,他已经成长为一位著名的勇士并且招募了一大批追随身边的敢死之士。终日做着亦正亦邪的无本营生;成为东北部地区影响力甚大的一支武装力量。
这一年,亚扪人准备渡过约旦河,对以色列人施行骚扰掠夺。以色列人的大军在米斯巴集结准备与亚扪人对抗。鉴于多年来与亚扪的交战败多胜少,以色列人此时迫切需要一位指挥征战的将帅。可是几十年的和平生活,百姓们武功废弛,统帅们更是不谙战事而越来越精于理财。这样的军队如果再打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那么怎么办呢?终于,人们把目光投向那个带有一半以色列人血统的、曾经被虐待和歧视的耶弗他。如今的耶弗他已经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成为游离于任何政权之外的化外力量。耶弗他多年来一直在东征西杀,尤其是常年与亚扪人作战,积累起一套富有成效的对战经验和战术。因此,此次决战,耶弗他是统帅的不二人选。然而鉴于他多年来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耶弗他是否会接受邀请还是一个谜。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事情是出在迦得支派的基列,那么只好由本地的长老亲自来请耶弗他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