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3
刘琨的世子刘群在段匹磾军中,此战中被段末柸俘获。
段末柸逼他给刘琨写信,许其幽州刺史一职,让他与自己一起对付段匹磾。
没想到这封信却被段匹磾的部下所获,献给了段匹磾。
不过,段匹磾对刘琨还是很信任的,他没有隐瞒,把信直接交给了刘琨。
刘琨看信后脸色大变,急忙表态:我绝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段匹磾当然也就见坡下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琨,让他放心。
本来这事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估计接下来刘琨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然而,道路总要拐弯,人生总有意外。
段匹磾的弟弟段叔军对哥哥说:我们本是胡人,当初这些晋人之所以听我们的,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强。如今我们骨肉相残,危机重重,正是他们图谋我们的好时机,刘琨这个人威信实在太高,万一有人拥戴他起兵与我们作对,我们就彻底完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段匹磾被说动了:是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把刘琨软禁了起来。
这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刘琨的部属们群情激奋,纷纷揭竿而起。
他们有的据城自守,不再听命于段匹磾;有的甚至密谋偷袭段匹磾,救出刘琨。
没想到他们的举动反而害了刘琨。
见刘琨如此得人心,段匹磾害怕了,在左右的怂恿下,他决定置刘琨于死地。
公元318年5月,刘琨被段匹磾下令缢死,享年48岁。
其实刘琨对自己的命运似乎早有预感,在那段最后的日子里,他给后人留下了一首著名的诗作《重赠卢谌》(卢谌是他的老部下,时任幽州别驾):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谁能想到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如今竟然成了可以缠绕在手指上的软丝?
英雄末路,壮志难酬。
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这是怎样的一种凄凉?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愤?
千载之下,依然让人为之泪下。
也许刘琨也有着很多缺点,也犯过不少错误,但我觉得,他依然无愧于英雄的称号。
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刘琨坚守并州十年,像一枚钉子一样插在匈奴汉国的心脏,虽然最终失败了,但他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永不放弃的斗志永远值得我们尊敬!
真正的英雄,不是没有痛,不是不能输,而是输了痛了却更加坚强,愈挫愈奋,百折不挠。
就像刘琨那样。
刘琨后来成了很多人的偶像。
据说几十年后的东晋大司马桓温就极为崇拜刘琨,他在北伐时见到了一个老妇,一问,才知道是刘琨当年的婢女。
这个老妇一见桓温就说:桓公您很像刘司空(晋愍帝司马邺曾封刘琨为司空)。
桓温大喜,又特意出去精心打扮了半天,接着回来再问老妇:你觉得到底哪里像啊?
老妇回答:脸很像,就是薄了点;眼很像,就是小了点;胡须很像,就是红了点;身材很像,就是矮了点;声音很像,就是娘了点……
桓温听完,像被扎了孔的气球——一下子就泄气了,马上回到卧室,瘫倒在床上,一连好几天闷闷不乐。
刘琨的风采和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一个在中原陆沉后北方大地上旗帜性的人物就这样倒下了,但与此同时,另一个旗帜性的人物却依然还在坚持战斗。
此人就是刘琨当年情同手足的好友祖逖。
NO.34
和刘琨一样,祖逖也出身于官宦世家,史载其“世吏二千石”——世代都是二千石俸禄以上的大官。
年轻时他曾和刘琨在同一个地方共事,两人志同道合,引为知己,有没有穿同一条裤子我不知道,但盖同一条被子睡同一张床却是经常的事(不要想歪了)。
每到黎明时分,只要听到外面公鸡报晓,祖逖就会一脚把刘琨踹醒——看起来,刘琨和我似乎有一样的毛病:赖床。
随后两个年轻人就一起到外面舞剑练武。
这就是成语“闻鸡起舞”的由来。
少年心事当拏云,他们俩都豪气冲天,甚至把对方当成了潜在的对手: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我与足下在中原逐鹿,希望你能退避三舍!
两人相比,刘琨更具文艺青年的气质,祖逖则更为勇武。由于当时的西晋官场重文轻武,注重所谓的文采风流,因此祖逖早年的仕途不是很顺利,后来见官场黑幕见得多了,性格刚烈的他干脆以母丧为由,辞官不出。
公元311年,洛阳陷落,中原大乱,大批北方士族相继南下,到南方去避难,这就是所谓的“衣冠南渡”。
祖逖也是南渡队伍中的一员,他变卖了家产,带着数百户宗族亲党,辗转来到了长江南岸的京口(今江苏镇江)。
由于祖逖出身大族,名声也不错,之前又当过官,因此到了江南后,琅琊王司马睿任命他为军谘祭酒。
军谘祭酒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军事参谋,所谓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可见这个职务只是个闲职,并没有多大的实权。
可是,闲职并不代表只能闲着。
嫉恶如仇的侠客,一旦路见不平,总是要拔刀相助;胸怀大志的祖逖,眼见山河破碎,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公元313年,祖逖给司马睿上书,自告奋勇,请求率军北伐。
司马睿性格软弱,常年肾虚,要他主动出击,就相当于要麋鹿去主动攻击老虎一样——根本想都不敢想。
可是祖逖的言辞如此慷慨激昂,他也不大好直接拒绝,便想了个和稀泥的办法。
一方面,他对祖逖大加赞赏,还加封其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其实这根本就是个空头支票,豫州根本就不在他控制下;另一方面,他只拨给祖逖一千人的粮食,三千匹布,至于士兵和兵器,则全都没有,对不起,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很显然,他的目的是要祖逖知难而退。
然而,他错了。
祖逖认准的事,绝不会回头。
即使没有路,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即使不可能,他也要让它变成可能!
他带着当初跟随自己南下的百余户私家部曲,毅然渡江,踏上了北伐的征途。
在江中,祖逖一不小心又创造了另一个著名的成语:击楫中流。
看着奔腾不息的江水,祖逖的心也和江水一样波澜起伏,他情不自禁地用船桨猛击水面,发出了豪迈的誓言: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我祖逖如果不能扫清中原光复成功,就像大江一样有去无回!
不复中原非好汉,不破胡虏誓不还!
渡江后,祖逖率部驻扎在淮阴(今江苏淮安),打造兵器,招募部众,组织起了一支两千余人的武装,随后继续北进,挺进中原。
此时中原的形势非常复杂。
由于多年的战乱,中原一带出现了大量的坞堡,这些坞堡大多由地方豪强和流民领袖为自保而建,他们各自为战,也常互相攻伐。
他们有的心向晋室,有的则投靠胡人,有的则像墙头草一样在两边摇摆。
对这些坞主,祖逖区别对待,有的打,有的拉,有的加以收编,实力大大增强。
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他终于占领了以谯城(今安徽亳州)为中心的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在中原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