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贞还是不敢贸然行动,又写信给寿州刺史赵瓌,让他起兵相助。赵瓌是驸马,娶了李渊的女儿常乐公主,也算宗亲的一员,当即表示愿意出手相助。
常乐公主从字里行间看出了李贞的疑虑,让信使给李贞和诸王带几句话回去。
她对李贞等人说:“当年隋文帝谋篡北周,大将军尉迟迥身为周文帝的外甥,奋然起兵,虽兵败自杀,然忠烈之心可鉴。汝等诸王,乃先帝子嗣,岂能不心系社稷?如今李氏江山危如朝露,汝等不舍生取义,依然犹豫不决,是何道理?大祸将临,大丈夫宁作忠义之鬼,不受徒劳之殃!”
赵瓌终究没有出动一兵一卒,常乐公主的话却让李贞热血沸腾。时机虽然不够成熟,但性急的李冲已公开起事,覆水难收,李贞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李冲、李贞先后兴兵“反武”,武则天显得异常镇定,她调丘神绩去对付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冲,麹崇裕、岑长倩、张光辅则率十万官军星夜开拔,围剿李贞。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只需稳坐洛阳,耐心等待着前方传来捷报。
武则天估计得没错,李冲的五千乌合之众,压根不值一提,攻打第一座城池——武水,便惨遭败绩。
当时,武水县令郭务悌见李冲来势汹汹,赶紧向上级魏州求援。临近的莘县县令马玄素率一千七百人驰援武水,关闭城门,固守待援。
李冲在城外叫骂、约战都不起作用,遂发起火攻。谁曾料想,大火刚烧起来,风向就改了,奔着李冲的队伍烧了过来。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冲的队伍中有一个叫董玄寂的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改主意了,四处散播李冲“与国家交战,是犯上作乱”。李冲虽然斩了董玄寂,但军心早已大乱,五千多人纷纷作鸟兽散。一眨眼的工夫,只剩下几十名家仆跟在李冲身后,不离不弃。
李冲狼狈不堪,逃回博州。留守官员见李冲如此无能,早就断了念想,便砍下李冲的头颅,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此时距离起事,不过短短七天时间。
李贞这边的形势稍微好一点,一举拿下了上蔡。可尚未来得及庆祝,便接到儿子兵败身死的噩耗。李贞深感独木难支,痛不欲生,打算举手投降、争取主动。
与此同时,新蔡县令傅延庆率领刚招募到的两千多人赶来入伙,让李贞又看到了一线曙光。
李贞打算“化悲痛为力量”,谎称“琅琊王李冲已拿下魏州、相州,有兵二十万,不日将与我们会合”。接着,又给五百多人许诺了不同的官职。
可是人心各异,愿意将脑袋别在腰间赌一把的人毕竟是少数。李贞手下这些官员,绝大多数都是被胁迫的,惟独汝南县丞裴守德死心塌地。
正所谓“人心齐,泰山移;人心散,搬米难”。裴守德再忠心耿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当麹崇欲等人率领的官军直逼豫州时,出城迎战的李规、裴守德大败而归。麹崇裕兵临城下,李冲自知大势已去,与李规、裴守德及其妻妾选择了自杀。
作为武则天称帝前的最后一次武装抗争,轰轰烈烈的“越王之乱”就此落下帷幕。不过,武则天精心为李唐宗室安排的一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对于“越王之乱”,武则天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围剿不是目的,关键是要借此机会斩草除根。她派丘神绩前去镇压李冲,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丘神绩是什么人?四年前李旦登基,他奉武则天的“密令”前往巴州。没过几天,巴州便传来噩耗,幽禁在此的废太子李贤自尽了。
丘神绩自然脱不了干系,被贬为叠州刺史,其实不过是武则天欲盖弥彰的“障眼法”。李贤被追认为“雍王”,以亲王之礼安葬,丘神绩在不久之后也悄然官复原职。
这一次,丘神绩被派往博州平乱,不用武则天开口,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当丘神绩马不停蹄赶到博州的时候,李冲已经稀里糊涂地送了命。眼看“首功”成为泡影,丘神绩一不做二不休,将素服出迎的官员全部就地正法,李冲以及博州各级官员的家眷、奴仆也未能幸免,上千户家庭惨遭血洗,博州城一片昏天黑地。
丘神绩杀人不眨眼,围剿豫州的麹崇裕、岑长倩、张光辅也不是吃素的。李贞、李规、裴守德已自尽身亡,但人头还在,被割下来送往洛阳,与李冲的首级在神都城门上“团圆”。
死人尚遭此凌辱,更何况活着的“余孽”。官军在豫州大肆搜捕,除了当场斩杀的以外,还抓了五千多个活口,等待武则天的诏令,再行处置。
身在洛阳的武则天当然也没闲着,丘神绩、麹崇裕等人在博州、豫州撒网捕鱼,她的目光却盯上了李唐宗室。
“越王之乱”后,武则天命监察御史苏珦调查诸王与越王是否有同谋嫌疑,苏珦查无实据,不愿作诬陷栽赃的刽子手,于是据实上奏。武则天当然不满意,又让早已臭名昭著的酷吏周兴来办。
这个周兴,便是当年自作主张,致使狄仁杰从并州押运来的军粮损失甚重的河阳县令。自从那件事之后,周兴便被朝廷冷落。直到武则天在洛阳设立“铜匦”,周兴才依靠告密发迹,成为武则天豢养的“酷吏”之一。
与其他出身卑贱的酷吏不同,周兴是在任官员,且精通律法、刑狱,属于“技术型”官员,故而深得武则天的赏识,如今已擢升为司刑少卿了。
酷吏周兴出马,果然不同凡响。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公李譔,还有赵瓌、常乐公主夫妇等人,被责令迁居至洛阳。这些人刚踏进洛阳,尚未安置妥当,便被缉捕入狱,数日之后纷纷“畏罪自杀”,处理得干净利落。
接下来,李融、李元轨也被别人告发,一个斩首示众,一个流放黔州。李元轨年事已高,经不住一路颠簸,才走到陈仓便一命呜呼了。金州刺史李绪也因“越王之乱”时率领本州兵马蠢蠢欲动,被押上了断头台。
还有贝州刺史李慎,李冲起兵时曾写信串联过他。李慎自幼好学,才能卓著,任襄州刺史时颇有政绩,百姓还为其立碑颂德,与越王李贞并称为“纪越”,在亲王中声望甚高。
李慎当时并没有搭理“少不更事”李冲,但事后还是被人诬陷,说他“无谋反之实,有谋反之意”,最终在流放巴州途中死去。他有七个儿子,除了最小的李证以外,全部都被残忍杀害。家眷流放岭南,后大多被杀。
在这场“肃清谋逆”的大清洗中,有冤枉的,还有更冤枉的,甚至武则天自己的女婿薛绍也未能幸免。
薛绍是薛瓘的儿子,薛瓘又是李世民、长孙皇后的女婿,娶了他们的女儿城阳公主。从这层关系上说,薛绍应当比较同情李唐宗室的境遇。不过,前人罩不住当下,薛绍现在是太平公主的丈夫,太平公主又是武则天最为宠爱的女儿。按理说,薛绍不大可能跟着李贞、李冲父子瞎起哄,与心狠手辣的丈母娘作对。
其实,并非薛绍图谋不轨,而是他的亲哥哥薛顗脱不了干系。李冲当初高举“勤王”义旗,往济州方向开拔,就是奔着与自己“同心同德”的济州刺史薛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