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佛教政治势力方面的态度就相对暧昧,若即若离的游离于政府边缘。与道教不同,佛教有一位事实上拥有政治权力的领袖。
道教三清虽然地位尊贵,玉帝对三清予以极高规格的尊重,但是三清没有政治权力,无权调动和赏罚道教神仙。三清仅仅有宗教权力,没有政治权力。比如,真武荡魔天尊曾经说过:“我当年威镇北方,统摄真武之位,剪伐天下妖邪,乃奉玉帝敕旨;后又披发跣足,踏腾蛇神龟,领五雷神将、巨虬狮子、猛兽毒龙,收降东北方黑气妖氛,乃奉元始天尊符召。”照这么说,道教领袖元始天尊似乎也有政治权力,其实不然,元始天尊有的只是宗教权力。荡魔天尊在奉玉帝圣旨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以具体的真武大帝的职位去降妖伏魔的,但在执行元始天尊分配的任务的时候,不能使用真武大帝的身份,需要披发跣足,作为宗教人士执行道教任务。而且,在孙悟空找上门来求助的时候,真武大帝仍然以没有玉帝圣旨为借口拒绝亲自动手。
玉帝有权力将天蓬元帅、卷帘大将贬下去,但太上老君就没有随便贬人的权力。看守八卦炉失职的道人,虽然被贬官为土地,仍然有公职,仍然是道士,这一过程必定是经过天庭政府处理的,而非太上老君擅自任命土地。
但是,如来有权摆布和陟罚臧否佛教神仙,有权力对佛教神仙进行赏罚。如来甚至有权力将佛教神仙金蝉子贬到人间。如来还有权力擅自任命旃檀功德佛、斗战胜佛,一口气任命两个佛都不需要天庭审批,甚至连备案都不用。因此,在佛教政治势力内部,如来有绝对的人事权力。
如来还拥有集会、结社等政治权力。如来还经常召集所有佛教政治势力要员,以宗教活动为名义,召开各种以政治为目的的大会,比如他开盂兰盆会、传经大会等等,宗教都是幌子,政治才是真正目的,在盂兰盆会上如来发动了西天取经项目,而传经大会是佛教政治势力在时局艰危时期召开的一次动员大会,如来通过此次大会号召佛教政治势力成员团结起来,共克时艰。而反观道教,他们就没有这种会议,道教的主要成员也不会动不动就往一块儿扎堆儿,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道尊、镇元大仙等宗教人士不会随便坐在一起,把道教信众都叫来明目张胆的讨论非宗教问题,而六御等其他道教领袖在天庭都有具体职务,公务繁忙,更是无暇顾及道教事务。
另外,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点,佛教政治势力拥有近乎独立的武装部队,或者叫部曲,官方名称叫佛兵天将,佛、菩萨、罗汉、金刚等都是军事将领,他们穿上僧衣,就是宗教人士,穿上铁衣,就是将校偏裨。佛教政治势力的主要军事将领是四大金刚,即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虽然四大金刚的尊号前面都挂着一座山头,但他们并不在各自的山上居住,而是住在灵山,统领灵山的如来直属武装部队。在讨伐牛魔王的战斗中,四大金刚倾巢出动,统率佛兵天将从四面八方围住牛魔王。佛教政治势力的武装部队也有天罗地网,可见他们的装备也不落伍。反观道教,他们是纯粹的宗教,没有军队。
佛教政治势力的领袖有人事权力,有政治权力,还有武装部曲,这充分说明,佛教在天庭的势力边缘俨然自成体系,建立了一个政教合一的佛教政治势力阵营。但佛教政治势力又不敢公开宣布独立,也不敢公然与天庭分庭抗礼。特别是在大闹天宫及之前,受限于实力差距,佛教完全没有自立的能力与气魄,如来虽有贼心,但是没有贼胆。如来剿灭孙悟空后,从玉帝、如来的表现来看,两人就像是清朝皇帝接见达赖喇嘛或班禅额尔德尼,达赖、班禅是臣,但皇帝充分尊重达赖的宗教地位和政治利益。
佛教政治势力和天庭及道教之间矛盾重重,但是也有交流,比如如来、观音菩萨等会参加蟠桃会,镇元大仙会参加盂兰盆会,元始天尊、弥勒佛、黎山老母、紫阳大仙等也会进行宗教交流活动。另外,有些神仙尽管阵营不同,但是也存在不薄的私交及利益瓜葛。比如,李天王是天庭中的核心角色之一,但与佛教颇有渊源,大儿子金吒在如来身边,二儿子木叉在观音菩萨身边,三儿子哪吒更是连身体都是如来重塑的,以佛为父,李天王的塔都是如来送他的,他还有一个干女儿是如来身边的老鼠精。但这并不耽误李天王为天庭卖命,也毫不妨碍玉帝充分信任李天王,并在与佛教政治势力的斗争中倚重李天王父子。另外,四海龙王与佛教也有密切的交情,比如,西海龙王对孙悟空说,他的外甥徒劳龙给佛祖司钟;而观音菩萨身边也有一位貌美的龙女,估计与龙王也有关系。四海龙王与狮猁精有亲,与狮驼国的三个魔头称兄道弟,而天竺国金平府的三只犀牛精,西海龙王也非常熟悉,还有生意往来。
天庭和佛教政治势力对现有状态都不满。天庭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将佛教正式纳入麾下,即取缔佛教政治势力,将其改造为单纯的宗教;而佛教政治势力也在积攒实力,等待时机攫取更大的自治权,进而独立,与天庭分庭抗礼、平起平坐。历史上,双方暗斗不断;在大闹天宫事件之后,双方的博弈,逐渐浮出水面,明争越来越多;而双方的大决战,就围绕这支取经队伍展开了。应该说,最终还是天庭技高一筹,虽然直至取经结束,双方的胜败还未彻底见分晓,但天庭的胜利已经指日可待了。
在西游记书中,一直在互相怼的是以玉皇大帝为首的天庭中央政府和以如来为首的佛教政治势力,道教势力偶尔也会出来坑佛教政治势力一次,但道教势力不是斗争的主角。所以,西游记讲的不是道教的故事,也就没有崇道抑佛一说。
因此,鉴于天庭政府、道教宗教势力、佛教政治势力这一复杂的关系,西游记并非在探讨佛教、道教到底孰优孰劣,在三教合一的年代成书的西游记,既不崇佛抑道,也不崇道抑佛,而是讲的是天庭中央政府与边缘的佛教政治势力之间复杂斗争中的一个插曲,这个插曲的背后是整个斗争中最具决定意义的一个篇章,它最终奠定了天庭的胜局。
也就是说,西游记的故事,是中央政府逐步收编边缘政权的故事,讲的是“和平统一”与“一边一国”的对抗,最终获胜的是“和平统一”。在这个故事中,最初的天庭因为承平日久,积弊如山,发生了大闹天宫这样空前严重的危机;佛教政治势力发现有机可乘,抓住机会,大力拓展自身的势力,妄想有朝一日与天庭分庭抗礼;但天庭在危机之后,锐意改革,强势中兴,逐步扭转局势,确立优势,并最终可以预期将会恢复三界至高无上的统治权。
3.西游记构建的神魔世界
西游记的神话体系是独立的神话体系,与道教神话体系无关,与佛教神话体系无关,与山海经等上古神话传说无关,与基督教神话体系无关,与伊斯兰教神话体系无关,与印度教神话体系无关,与犹太教神话体系无关,与古希腊神话体系无关,与封神演义更无关。也就是说,孙悟空就是孙悟空,与印度传说的神猴哈努曼没有一毛钱关系;西游记中的如来就是西游记中的如来,与佛教的本师释迦牟尼佛没有一毛钱关系;西游记中的太上老君就是西游记中的太上老君,与道教的太清道德天尊没有一毛钱关系;西游记中的玉皇大帝就是西游记中的玉皇大帝,与宙斯、上帝、真主、朱庇特、阿胡拉·马兹达、耶和华、腾格里、昆仑神、长生天、梵天、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玉皇大天帝等等统统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