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玉帝、太上老君一心要弄死孙悟空,只需要拿出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叫孙悟空一声,然后盖上盖,剩下的问题交给时间就可以了。但玉帝、太上老君没有这么做。太上老君竟然放开了孙悟空的琵琶骨,如果他一心要把孙悟空炼成丹,会放开琵琶骨吗?太上老君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吗?显然不会。太上老君太熟悉炼丹炉了,他要把孙悟空这个半成品炼的脱胎换骨。孙悟空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被压了五百年后,他才想明白。在收猪八戒的时候,孙悟空曾说过,太上老君把他放在八卦炉中,将神火锻炼,炼做个火眼金睛,铜头铁臂;被银角大王收进紫金葫芦之后,孙悟空自己想,自己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炼了四十九日,炼成个金子心肝,银子肺腑,铜头铁背,火眼金睛,因此才自信自己不会被紫金葫芦一时三刻化成脓水,而且事实果然如此。这是太上老君第二次帮助孙悟空。
第三,如来也是非常忌惮太上老君的。在降服独角兕大王之前,孙悟空第一次来到雷音寺向如来求救,如来综合各方面情报,判断出了妖怪的来源,但却不能说破,理由是“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不可与你说。你这猴儿口敞,一传道是我说他,他就不与你斗,定要嚷上灵山,反遗祸于我也。”可见,如来至少不敢和道教发生公开的冲突。
因此,西游记并未通过人物刻画来贬低道教。而且,西游记有很多回在一开篇,大肆宣讲道家修仙的法门要诀,乃至于西游记很多回的题目都是道家的修炼术语,单独从这些题目上看,西游记更像是一部道家著作。
而关于西游记中的佛教人物,他们表面看上去都是光荣伟大正确的,但是却一个比一个阴险狠毒。最狠毒的是如来。如来的舅舅大鹏,被捉住时,曾亲口称如来是“狠人”。可见,如来绝不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胖老头那么简单。
如来的法力无边是自然的,但是如来每一次上阵,都是靠耍阴谋诡计得逞取胜的。比如,打败孙悟空,如来当然是有自己的无边法力做后盾,但偏偏耍了个诡计骗了孙悟空,并乘机将孙悟空推倒,压在五行山下;再比如,如来对付大鹏时,用擒贼先擒王之计,先要孙悟空将大鹏引诱出来,使之脱离自己的妖怪王国,然后变成一块肉作诱饵,使大鹏上当失手被擒;再比如,在和孙悟空商量怎样对付独角兕大王的时候,如来建议,让孙悟空将妖怪引出,然后由十八罗汉趁机抛出丹砂,让妖怪陷在里面出不来。这样的作战方式是不地道的,这样的如来是阴险的。
如来的狠毒,则集中体现为金、紧、禁三个箍及三篇咒语。这三样东西的威力不言自明,如来是为了迫使神通广大的妖魔入我门来才挖空心思造出这种东西来害人的。仔细分析,这与任我行迫使入日月神教者服用三尸脑神丹、洪安通迫使入神龙教者服用豹胎易筋丸有什么区别呢。太狠毒了。除了这三个箍之外,如来很可能还造了第四个箍,用在了六耳猕猴头上。这样的传教方式是不人道的,这样的如来是狠毒的。
如来的继承人,弥勒佛,也是阴险狠毒的。黄眉怪偷了他的后天袋,孙悟空吃尽苦头。弥勒佛来到后,其场面与别的丢了坐骑的神仙在关键时刻出场捞人的状态完全不同。别的神仙往往是站在半空中,念句咒语或喊一声“孽畜,还不现出原形”,然后跟孙悟空道个歉,骑着就走了。而弥勒出场时,先是和孙悟空商量怎么阴怎么玩,然后将黄眉怪引来,让孙悟空变西瓜钻进他肚子,整的死去活来才算罢手。一方面是因为黄眉怪偷了他最厉害的后天袋,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孙悟空曾问他怎样收妖,说明装备后天袋的黄眉怪很棘手);另一方面,也是他要做给如来看的,他是如来的继承人和主要竞争对手,可是手下竟敢谋划着投奔如来麾下,自然要严惩不贷。
观音菩萨会好一点,但也不是很光明正大的。观音有多狠,看看她对红孩儿做了什么就知道了。她知道红孩儿胆敢变成自己的模样,于是就跟哪吒借来一系列降妖兵器,骗红孩儿上莲台,然后痛下杀手,“穿通两腿刀尖出,血流成汪皮肉开”,最后再给红孩儿带上金箍,让他千里迢迢、一步一拜磕到南海。在收服灵感大王的时候,观音菩萨编了一个竹篮子,扔到河里,口念咒语:“死的去,活的住。”结果,除了灵感大王被捞出来之外,在水鼋之第内的所有鱼虾全部死绝,而且死烂,可谓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这就是观音菩萨的狠毒。
文殊菩萨也强不到哪里去。他曾在乌鸡国传法,因为自己找死,顶撞国王,被乌鸡国王绑在河里泡了三天,于是就伙同如来,派自己的狮猁将国王推下井中泡了三年,要不是孙悟空赶来,还不知会怎样收场。而且,为了让自己的狮猁顺利进入乌鸡国,他至少还安排了一场严重的旱灾。最可恨的是,他的狮猁竟然以道士的身份进入乌鸡国。
至于佛母孔雀大明王,本身就是妖怪,迫害朱紫国王夫妇一事也就无足挂齿了。
那样光明正大的玉皇大帝,那样慈祥可爱的太上老君,这么阴险的如来,这么毒辣的观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通过对比可见,西游记崇佛抑道之说并不成立。
那么崇道抑佛之说呢?
2.西游记是崇道抑佛吗?
不是。
崇道抑佛的观点的基础是将西游记神佛分为两个阵营,一是以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为首的道教阵营;二是以如来为首的佛教政治势力阵营。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西游记并不是这样划分的。如果照此划分,那么按照道教神话,太上老君贵为三清,玉皇大帝仅仅是六御之一,太上老君的地位高于玉帝。但西游记里面显然不是这样,虽然玉帝十分尊重太上老君,但是玉皇大帝是君,太上老君是臣,这一关系是显而易见的。
西游记所建立的神话体系,是一个世俗的神话体系。神仙的世界也是世俗的世界,没有一个绝对权威的君主,按照古人的思维模式,这一神话体系就无法运转。于是,在西游记中,玉皇大帝被塑造成了三界唯一的最高统治者,无论信仰什么宗教的神仙,都是玉皇大帝的臣民。在天庭政府任职的神仙,在人间最基层担任土地、山神、河神、城隍的鬼仙,掌管四海四渎一切江河湖海还有井的龙王,掌管地狱的地藏王菩萨和十代阎王,不在政府任职自由自在享受生活的道教神仙,都是玉帝的臣民。在玉帝的统治机器中,不仅有道教神仙,也有很多佛教神仙担任中坚力量,比如四大天王、五方揭谛,这九位在讨伐孙悟空时,是李天王帐下的绝对主力,四大天王权总制,五方揭谛调多兵,再比如信仰佛教的地藏王菩萨、十殿阎王,也都是天庭政府的工作人员。可见,天庭是掌管三界众生的政府,不是道教的政府。但道教阵营是完全拥护这一政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