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此时的兵力没有明确记载,估计应该和王仙芝在黄梅之战前的兵力大致差不多,也就是五万人左右。从兵源和战斗力上看,黄巢的兵主要来自穷苦百姓,这些人投军前基本上都是种地的,训练水平和战斗力肯定比不上正规军。而且虽然晚唐时期政治败坏,军事上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既然是花钱募来的兵,老弱病残人家是可以不要的,作战能力肯定要比黄巢的草军强。
最后再比一下人心的向背,这也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败的关键因素。按常理来说,唐朝毕竟开国将近三百年了,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否认老李家的正统地位,老百姓也习惯了被他们家管理,给他们家交税,而且封建社会对德育还是比较重视的,从童蒙时代就开始给人进行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以忠君爱国为荣,以叛君卖国为耻,这也是社会上的主流思想,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但是,老李家的税收得实在有点过了,又不顾老百姓的死活,普通穷苦百姓已经很难活得下去了。在死亡面前,再搞那套形式主义的东西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老百姓要生活,怎么办?要么饿死,要么造反?换成是你,又会怎么选择?
日期:2008-7-3021:5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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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看起来就很清楚了,从表面上来说,唐王朝占有绝对优势,但实际情况却是各有长处和不足。唐朝国力强,但是黄巢负担少,唐朝兵力多但是又比较分散,不如黄巢那边集中度高。唐朝既有支持者,又有反对者,而他的反对者,又是黄巢的拥护者,双方真正的力量对比可以说是旗鼓相当,谁取得最后的胜利都有可能,就看谁的手段高了。在这方面,看起来还是黄巢要略占上风了。
现代人对黄巢的定位主要是首先要承认他是个领导农民起义的领袖,是反封建、反压迫的斗士,是个可以树为典型的英雄人物。既然要树成典型,那么就不能让他犯错误,必须得高大全,这样才有代表性,才有教育意义。那么对于他的滥杀无辜,凶狠残暴,基本上就要视而不见,要么干脆跳过去看,要么就说那些事是后世封建主义当权派瞎编的,是对英雄的诬蔑,是对历史的篡改和犯罪,是很不负责任的,这也是主流的声音。而另一种观点则全面地把所能找到历史资料,特别是诸如《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这样的正史综合的分析一下,得出的结论基本上都会是这个人具有极端变态的心理特征,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倾向,行为近乎于疯狂。这也是有理论依据的,因为对于一个敢于开设“人肉工厂”的人来说,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在人类行为学的范畴内对他进行分析。
不过乾符五年的黄巢显然还没有疯,而且可以说还是相当的聪明,他能够及时地找到了唐王朝弱点,并加以利用,使自己迅速地做大做强,这充分说明了他在造反这个行业中是有极高天份的。
乾符五年二月,黄巢自称黄王,随即挥师北进,再次袭占沂、濮两州,但这一次进军不算太顺利,接连打了几个败仗。面对暂时不利的革命局面,黄巢决定马上投降,随即写信给天平节度使张褐,让他给朝廷上表称自己随时准备接受招安。这时候王仙芝刚刚死去不久,如果黄巢要能投降那么天下基本上就算太平了,所以僖宗见了张褐的奏报非常高兴,立即封黄巢为左卫将军,令其率众至郓州集结,解除武装。左卫将军是从三品的官职,也算是朝廷大员了,比当年僖宗封给王仙芝那个八品的监察御史要高得多了,这也说明对黄巢这次请降是给了足够重视的。
但实际情况是黄巢根本就没打算投降,他只不过是利用僖宗急于安定国内局面的心理而耍了一个小小的手腕,不但根本就没去郓州,反而趁官军攻势转弱的时机,一路沿黄河西岸流动作战,自滑州一路向南奔袭二百多里到达汴州,又由汴州直接奔袭到三百五十里外的宋州,先后攻下卫南、叶县和阳翟,拉出了一副攻打洛阳的架势。
这一幕早在乾符三年八月就由王仙芝和黄巢共同演绎过,但上次他们最终并没有打洛阳,而是转过头进了山南。这一次黄巢其实也没有去打洛阳的打算,但唐朝政府却不敢置自己的东都于不顾,一边急忙调集大军稳守洛阳防线,另一面为了维持军费开支,不得已取出数十份可以任命官职的“空名告身”,准备赏给“有能出家财诸国稍多者”,这就是典型的卖官鬻爵了,由此可见,再应对黄巢的进攻方面,唐朝政府已是焦头烂额了。
黄巢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在吸引了唐军大部主力后,就转过头进入江南地区。此时江南还有两支在王仙芝战败前就分离出来的草军,一支由王重隐率领,另一支由曹师雄率领,与黄巢所部形成相互呼应之势。虽然这三支军队始终没能碰面,而王重隐和曹师雄更是先后战死,但还是给了黄巢非常有效的策应。
乾符五年八月,黄巢进逼杭州,继而转攻越州,这一带是当时唐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号称“茧税鱼盐,衣食半天下。”是唐朝政府必须全力保护的地区。还在乾符五年的六月,朝廷见江浙地区形势紧张,已将荆南节度使高骈调任为镇海节度使,目的便是加强此处的防务。
高骈素有名将之称,其先世为渤海国人,后迁居幽州。其祖崇文,为唐宪宗李纯时名将,其家世为唐朝禁军将领。高骈本身也很有干才,曾于懿宗咸通七年大败南诏国,为唐朝收复安南立在赫赫战功,后来转任西川节度使,最终迫得南诏国于唐朝修好。此时高骈见眼前形势严峻,忙派部将张璘、梁瓒出兵,以解越州之困。
草军在越州受到了一定的挫折,为高骈部将所败,便准备由海路向福建转移,但由于没能找到足够的船只,只好开出山路七百余里,由陆路进入福建。当时的福建不象现在,在唐朝属于经济不发达地区,华侨也不多,所以唐朝对此处
的防守还是比较弱。黄巢兵分两路,一路由浦城、崇安、建瓯、南平进军福州,另一路浦城东向政和、福安、霞浦、再南攻福州。十二月,黄巢攻至福州城下,观察使韦岫稍战不敌,随即弃城而逃。
黄巢在占领了福建绝大部分地区后,稍事调整,于乾符六年春向岭南进军,到了当年的五月便已将岭南重镇广州团团围住。但很奇怪的是,面对着唾手可得的广州,黄巢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送信给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要其代他向朝廷请求广州节度使的官衔,以作为接受招安的条件。
黄巢这一举动真是让人很难琢磨,一方面,他可能真有和唐朝达成短暂和平的愿望,因为在这个时候的黄巢,势力还是比较大的,他即便真的接受了招安,也不会服从唐朝政府的管理,而是要唐朝接受他的割据岭南的事实,以作为双方停战的条件,并不能看成是投降的表现。另一方面,他这么做也可能是单纯出于战略战术上的考虑,毕竟他带得是北方军队,在岭南一带容易发生水土不服,再加上长期流动作战,将士疲惫不堪,所以他才假意向朝廷表示自己可以接受招安来给部队赢得一个休整时间,这两种可能性都有。但不管怎么说,此时的主动权都在黄巢手里,而他的请降,更在唐朝政府内,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以宰相郑畋为代表的一派,主张可以暂时答应黄巢的要求。他的主要观点是认为黄巢起义军之所以能迅速壮大,皆因为“本岁饥馑,民皆附之”,而国家目前“久不用兵,士卒忘战,所在节将,闭门自守”,所以无力抵挡,不如“释咎包容,权降恩泽。”等年景好了,老百姓都回家种地了,黄巢成了光杆司令,也就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了。而以卢携为首的另一派则激烈反对,因为当时广州是中国对外的主要贸易港口,据有海上贸易的厚利,一旦被黄巢占据,必将严重减少政府的财政收入,所以不同意授予黄巢广州节度使的官衔。
另外还有一点,卢携于乾符五年六月曾举荐高骈移镇浙西,后又保他为诸道行营都统,而这个高骈在浙江真打败过黄巢,所以他很想让高骈平息黄巢的叛乱,这样就可以挽回他保荐宋威失误的颜面了,所以他坚决主张进剿,夸海口说:“高骈将略无双,淮土甲士甚锐。今诸道之师方集,蕞尔纤寇,不足平殄。何事舍之示怯。而令诸君解体耶?”双方各说各的理,争论不休,谁也说不服谁。到了这个时候,就看谁的后台硬了。卢携身后有田令孜撑腰,这是郑畋比不了的,所以最终僖宗还是采纳了卢携的意见,拒绝了招抚。
事情是定下来了,但双方的意见始终没能统一。特别是郑畋,对卢携保举高骈为将是愤愤不平,到了草拟诏书时,忽然忍不住大骂卢携不该倚其之兵,称高骈“迁延玩寇,无意剪除”,指着他去剿贼,后果不堪设想。卢携也不是好惹的,大声和他对骂,两个宰相越骂越来劲,后来竟“以砚向掷”,弄得满身墨汁,被时人传为笑柄。僖宗听了更是大怒,称两人没有一点相臣的气度:“大臣相诟,何以仪刑四海?”一气之下,把两个人统统罢相,贬为太子宾客,赴东都为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