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悠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特别享受跟吱吱在一起的感觉,这个小屋子是一种比家更加令她安心舒服的存在。
祁悠然不常来,是不想让吱吱误会。她不能跟吱吱走得太亲近,她在精心塑造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相处模式----亲人,而非情人。吱吱终究是经受不住刺激的女人。
祁悠然对待女朋友的态度是看心情看缘分。因而,做她女朋友的人,最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
祁悠然最近就萌生了要跟黄玉鹂分手的心意,至少也是要请黄玉鹂搬走,她不想跟她住在一起了。
祁悠然其实只想独自一个人,能时不时约黄玉鹂来同床共眠就好。她真的不需要别人一直陪在身边。祁悠然常常觉得自己大概多少是有点自闭的,她还没有达到病态的程度,她有与人交际的能力,但是没有多少意愿。
黄玉鹂是有策略地搬来同住的。黄玉鹂在这些方面一直很有技巧。她有一头长长的秀发,有一副婉转动听的好嗓音,真是人如其名。
黄玉鹂最先吸引祁悠然的,是她的秀发。她们的恋情是在校园活动中开始。那天风很大,祁悠然站在黄玉鹂身边不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她的发丝飞舞,不受拘束,时而拂过祁悠然的面颊,让她从心理上摆脱了集体活动带来的烦躁。她就爱上黄玉鹂了。
黄玉鹂的这些优点掩盖掉很多东西。比如黄玉鹂的撒娇就容易打动祁悠然。20多岁的人,用牙牙学语般的口气说话,在外人听来一定可笑之极,但是听在祁悠然耳朵里,竟然挺受用。
黄玉鹂还有一个特长,模仿别人说话,有点像漫画,某些特点被夸张之后便显出了喜感。黄玉鹂讲话常常给人风趣的感觉。这种趣味掩盖了她讲话内容的贫乏。
祁悠然冷静的时候可以分辨这一切,但是热恋中的人都不冷静。祁悠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明明看出了黄玉鹂的做作,但是仍然享受这种表演式的感情。
祁悠然曾经对吱吱说,爱情特别不自然。这种不自然的感觉大概就是来自黄玉鹂。
黄玉鹂喜欢表达多么多么爱祁悠然。但是这种爱情的表达没有个性。
真情是必须有个性的。吱吱在真情上,就有个性。
吱吱至今都没有对祁悠然说过一句“谢谢”,更加没有说过“我爱你”,甚至连爱慕的眼神都没有。但是,祁悠然就是能感受到吱吱的真情。
祁悠然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抱怨起了黄玉鹂,向吱吱。“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要说“我爱你”这种话。难道我能为了这句话什么都不做吗?”
吱吱不自在地端起水杯,她不知道怎么回应。
“这种话说出来,我每次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祁悠然气愤地继续说。
“那你这次是怎么回答的呢?”吱吱忍不住问道,她很好奇。
“我说“嗯。””祁悠然大言不惭地回答。
吱吱笑了,这个回答很祁悠然风格。
“不要笑,我是没辙了,我回答过无数次“谢谢”、“好的”、“我很荣幸”等等。她为什么还不放弃?”
吱吱才不接话,祁悠然并不是提问,她是在质问。而且吱吱认为她应该去质问小黄鹂,而不是在这里牢骚满腹。
“我就不明白了,我告诉她我要辞职,我想去旅行,她的回应为什么是“我爱你?””祁悠然显然是断章取义,省略了不少细节。
“我猜是因为你想walkingwithghosts,而不是和小黄鹂一起出行?”吱吱太了解祁悠然。
“当然,那是我的“悠然时间”。她本应该享受她自己的“小黄鹂时间”,就算她不要自己的“小黄鹂时间”,也应该保持冷静,而不是大喊大叫什么她爱我。这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爱我,我就不能独自旅行了?就连在自己的家里都不能得到安宁?都不能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觉?反正我决定了,我得让她搬走!”
21.
这一连串的抱怨听在吱吱耳朵里,信息量极大。最刺耳的是那句“都不能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觉?”表面是冲突,实则是亲密。试想一下,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有资格在床上跟你吵架?吱吱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而小黄鹂有!
吱吱在一瞬间就分析了祁悠然的诸多话外之音,比如,吱吱也同时分析出小黄鹂的地位并不牢靠。在祁悠然的意识里,那是她的家她的床,而不是“她们俩”的家和床。
吱吱的脑海里不仅做逻辑分析,同时还能放小电影。面容模糊的小黄鹂娇嗲地说“我爱你!”祁悠然冷淡地回答“嗯!”然后小黄鹂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双手握成小拳头捶打枕头,双脚胡乱地蹬踏被子,“你都不爱人家……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吱吱竟被自己的小电影给逗笑了,虽然笑容的幅度不大,也是够显而易见。
祁悠然气愤地歪了吱吱一眼,“不要笑,我是认真的。”
此刻的黄玉鹂孤零零地躺在刚刚吵架的床上,她有受伤倒在战场的感觉,而对手连战场都不打扫就扬长而去。黄玉鹂眼睛哭肿了,那曾经撩拨了祁悠然的秀发无助地散乱在枕头上,既没有生气也不性感了。秀发是不是性感并不取决于头发本身,而是取决于秀发的主人和观赏者之间的感受。
祁悠然觉得黄玉鹂的爱不够有个性,这话实在抽象,什么叫爱的个性?黄玉鹂觉得自己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有时她甚至认为自己特别纵容祁悠然。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容忍情人养着自己的老情人?而且还准备养上一辈子。疯了吗?
黄玉鹂心里一直称呼吱吱为“那个小疯子”,心态上与其说是带着恶意,不如说是带着嫉妒。
黄玉鹂承认自己俗气,她无法理解这些事情。祁悠然给出的解释没有多少说服力。祁悠然说,她对吱吱的生病负有责任,若是当年她不曾招惹吱吱,或者当年她真正关心过吱吱的处境,又或者她不曾放弃疏远吱吱,可能吱吱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最后一点,祁悠然说,“如果你见过小时候的吱吱,那个健康聪慧的吱吱,连你也会心疼的。”
如果这些说法出自一个心很软的女人,黄玉鹂倒是勉强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是祁悠然啊。黄玉鹂常常说祁悠然是“铁石心肠”,就像今天晚上,祁悠然吵了架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曾经,黄玉鹂也是这种“铁石心肠”的得益者。祁悠然毫不犹豫地甩掉了前女友来追她的。祁悠然说,黄玉鹂的秀发很撩人。
黄玉鹂很了解自己的优点,男生们粘在自己身上的眼光说清了一切,反正她不缺关注,也就不稀罕这些了。
祁悠然就亲眼看见黄玉鹂随手丢掉了男生送的花。“你随手抛掉玫瑰花,走进风里,发丝飞扬。就这么潇洒。”祁悠然描绘说。
黄玉鹂不知道自己当年的那股洒脱劲哪儿去了,而祁悠然却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可以随手抛下花朵,走进风中。
黄玉鹂愤愤不平地想,祁悠然为什么就唯独不肯抛下小疯子那朵花呢?
祁悠然对小疯子实在太过于关心了,到了不正常的程度。为她放弃遗产,为她不去读研,甚至为她买房子。祁悠然和黄玉鹂住的房子都是租的。
现在可好,祁悠然直接就辞职了,要自己创业。祁悠然说这事跟吱吱没关系,但是黄玉鹂认定必有联系。于是引发了今晚的争吵。
黄玉鹂躺在床上感觉很受伤,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对待?她表达自己爱祁悠然,这有什么错?祁悠然竟然不领情,竟然说是给她造成了困扰,让她感觉有压力。谁信呢?谁会因为有人爱而感觉有压力?只有没人爱才会有压力好吧。
如果非要说她黄玉鹂哪里做得不好,只是她脱口说出了“那个小疯子”,祁悠然就怒了,是真怒了。
祁悠然说她不想吵架,她想独自静一静,她要独自去旅行,不带黄玉鹂,谁也不带。
这句“谁也不带”又引发了黄玉鹂的疑心病,她隐约觉得祁悠然是想带小疯子去旅行。
事情总是这样,一个怀疑接着一个怀疑,就是停不下来,结果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黄玉鹂就开始哭闹了起来。
大概祁悠然想息事宁人,便说她要去怒江峡谷徒步,黄玉鹂是吃不得这个苦的。黄玉鹂识破了祁悠然的诡计,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黄玉鹂就偏不依,说上刀山下油锅她们也一起走。
祁悠然就甩开被子,穿上衣服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