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压倒了林湘,她动摇了。
祁悠然继续袭击林湘的第三痛点,她有能力养吱吱一辈子吗?吱吱很难找到工作对吧?以林湘自己的势利眼,她看什么都是势利的。林湘委顿下去,觉得已经走投无路。但是她仍然不信任祁悠然。
林湘不知道祁悠然对吱吱有什么居心。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
祁悠然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爱,但是那些原因却是林湘永远无法理解的。于是祁悠然说了一个林湘勉强可以听得懂的理由,她爱吱吱。
林湘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生气。最后她还是认命地选择不生气,只要祁悠然能够保证永远对吱吱负责任。
祁悠然保证说,她将会有一个小房子和一个小公司。为了让林湘放心,那个小房子会是吱吱和祁悠然联名的房产。而那个小公司里,会有吱吱的一个职位。最重要是,她有一个好爸爸给她兜底,祁风雷的企业可以随时给她们一个职位,而他的遗产还有她祁悠然一份。
这段话有真有假。房子是吱吱和祁悠然的联名房产没错,但是祁悠然只占了1%的比例。她不要这个房子,但是她要控制这个房子。只要有她祁悠然的名字,她就永远有权力不让林湘进那个房子,林湘就控制不了吱吱。
祁悠然说了一大堆假话,无非是为了灭掉林湘的气焰。祁悠然就差学着很多大人的样子敲着黑板质问“你看看别人的家长,再看看你自己!”幸好祁悠然已经过了那个逞一时之快的年纪。她只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通谎话,堵住了林湘的嘴。
这轮谈判证实了一点,对于有些人,谎话最有说服力。林湘同意了。
在林湘表示同意之后,祁悠然反过来对林湘提出了要求:以后不得打搅吱吱的生活,不能去她们的家。
祁悠然在这次拯救吱吱的行动中还学会了耐心。她跟林湘的谈判来来回回地进行了好几个回合,最后终于达成协定。
吱吱自由了!
18.
终于获得自由生活,这意味着什么呢?
普遍的认识是,意味着从今往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这个说法很空洞。
许多这样回答的人都经不起追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呢?”东拉西扯说半天也说不清想干什么。
其中相当数量的答案表达的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不想做什么。”
另一部分人表达的是一种非常具体琐屑的事情,比如我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游戏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我想吃多少垃圾食品就吃多少垃圾食品,等等。但是,他们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心愿实际只是对从前不自由的生活的一种报复式反应,很难持续的一种心愿。
无论怎样,我们人生的快乐程度不是用在床上躺多久来衡量的。事实上,我们之所以躺在床上感觉快活,是因为给我们躺的时间远低于我们实际的需求。如果躺倒的时间不受限制,我们也就无所谓快乐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生活质量是由我们离开床铺之后所做的事情来决定的。
对于吱吱来说,她也面临着同样的困惑。自由生活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在“想干什么”或者“不想干什么”的拷问之前,吱吱面临的是另一个困扰,独处。她必须首先学着独处。
祁悠然说过,给吱吱自由对她来说是最容易的事情。此言不虚,吱吱深深地领教了这种处事风格。
祁悠然真的把这个房子当作是吱吱的了,她几乎不给出建议,哪怕吱吱做出很奇怪的决定,祁悠然也是一笑了之。
比如在选择墙壁颜色的时候,吱吱为自己的卧室选择了一种很深的灰蓝色。不仅祁悠然笑了,连立邦漆的销售人员都笑了,他说从来没有见人选过这种颜色。
吱吱也不恼,只是慢吞吞地反问,“如果这种颜色很可笑,为什么会有这种选项呢?”于是,吱吱的卧室就是灰蓝色的了。
享受到任性的快感的同时,往往也伴随各种挑战和焦虑。
祁悠然带吱吱去宜家选家具。那时宜家刚刚进入中国不久,吱吱惊奇地瞪大眼睛,在迷宫一般的宜家里不知疲倦地穿梭,多少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东西呈现在眼前,让她当场发作了选择焦虑。
在那个时候,宜家给人们的最大冲击是全新的家具理念,其中标准化的生产、自己动手安装的产品模式,最令人耳目一新。在那之前,我们不知道作为非木工爱好者的自己,竟然可以轻松安装家具。当然宜家也提供收费安装服务的。
吱吱的兴致也是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被扑灭的。
祁悠然给了她足够的自由,既可以选择自己安装,也可以选择宜家送货安装。但是无论哪个选项,祁悠然都不会参与,都需要吱吱独自面对。
吱吱感到恼怒和失望,也感觉委屈。她没有想到祁悠然会不陪她。吱吱在买安装工具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认为祁悠然会跟她一起安装家具,她对此充满期待和欢喜。
然而祁悠然没有空陪吱吱,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并不怜惜吱吱,没有把她当作病人来爱护。
独立安装全部的家具?吱吱没有把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真的能安装好一屋子的家具吗?吱吱没有把握,太没有把握了。
另一个选项也很难办。吱吱很怕独自坐在屋里等人来送货和安装,她不是不敢等人,而是不敢独自应付这么多陌生人。
吱吱气呼呼地挣扎了好久,最终选择独自安装。无论如何,应付一堆物品比应付一群人要容易一些。
吱吱独自坐在屋子里安装家具时,起先她感觉孤独,她看不懂说明书时,没有人讨论,她只能反复地看图纸,反复地重试;她搬不动那些装好的家具时,她只好找出一根绳子来一点一点挪动,折腾得满头大汗。
吱吱努力学着独处。那些曾经读过的关于孤独的观点慢慢浮现出来。吱吱明白了,独处是一种纯净的状态,既像水晶,也像冰。干净单纯,同时也很冰冷。
祁悠然不常来吱吱这里,她要上班。她没有继续读书,但是也没有马上去开公司。她听从了祁风雷的建议,找了一份工作,积累经验。
祁风雷本意是建议祁悠然来自己公司,但是祁悠然拒绝了。她不想在祁风雷那里做事。她不想别人误解她在觊觎祁氏企业的资产,另一方面,她已经发现了,无论如何祁风雷是父亲,对她的包容是不可能在别处得到的。也就是说,那是一个不真实的江湖。祁悠然需要真实的江湖历练。
吱吱心里明白,祁悠然不常来的最主要原因是她跟女朋友住在一起呢。
或许这才是吱吱感觉冰冷的原因,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嫉妒。
吱吱嫉妒那个用了一种鸟做名字的女人,黄玉鹂。她马上联想了那首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她顾影自怜,大概是自己的名字不太好,质冰,难怪自己要过这种孤独的生活。
人想得多了,就会想出各种蹊跷来,吱吱忽然想到,祁悠然是从心底里喜欢鸟吗?她给自己取的外号“吱吱”是一种鸟叫声,而她现任的女朋友又是一个用鸟命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