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芝当然是不高兴的。她们俩到家之后，李瑞芝就阴沉着脸，命令祁悠然滚回自己的房间不许出来。

祁悠然就滚进房间里去了。她有些感觉理亏，但是并不特别严重。她是犯了错，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错。祁悠然认为父母们都大惊小怪。她猜自己当天晚上应该是吃不上饭了。

但是到了吃饭的时间，李瑞芝竟然来敲了一下门，然后用气呼呼的语调让祁悠然滚出来吃饭。祁悠然立即奔出房门。

李瑞芝也没有在伙食上惩罚祁悠然，她煮了粥和蒸了肉包子。江南风味的肉包子从来都是祁悠然的最爱。明明是自己犯了错，李瑞芝却用肉包子来惩罚自己，实在称得上是宅心仁厚。

李瑞芝为了表达自己还在生气，决定不跟祁悠然一起吃饭，她拿了一只肉包子准备去自己房间了。祁悠然可不答应，她蹦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李瑞芝，以表达自己强烈的爱。结果把李瑞芝手上的包子也碰到了地上。

李瑞芝更生气了，“你干什么！”

“妈妈，我最喜欢你了。”祁悠然对李瑞芝讨好地笑，用力抱了抱，然后松开李瑞芝，把掉在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咬了一口。“这个我来吃。”

“掉脏还吃什么啦！”李瑞芝大着嗓门呵斥。

“你打扫这么干净的地板，根本不脏。再说了，食物掉在普通干净的地上，35秒内捡起来，是没关系的。”祁悠然振振有词地辩解。“来嘛，你来跟我一起吃饭。”祁悠然就半强制地把李瑞芝给摁在了椅子上。

李瑞芝向来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女儿来硬的李瑞芝没办法，来软的，李瑞芝就更加没办法。

李瑞芝憋了半天，就说出了一句教育批评的话：“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丢脸的事情了！”

祁悠然顶嘴道，“丢脸啊~？”祁悠然拖着长音表示不以为然。“妈，你说说看，在家长眼中有什么事情是不丢脸的吗？成绩不好，丢脸；长得不好看，丢脸。还有像我这样成绩好长得又好看的，找个男朋友不好看或者成绩不好，也丢脸；找个成绩好的女朋友，还是丢脸。再说你们大人吧，离婚，丢脸；结婚找个不能干的，丢脸；结婚找个难看的，丢脸；结婚，被家暴，丢脸…………。你就说吧，我们到底这脸有多大呀？丢个没完没了。”

李瑞芝气得说不出话来，反正她从来都吵不过祁悠然的，现在倒好，自己也被说成了丢脸。不过她确实觉得跟祁风雷离婚之后很没面子，以至于她现在就更加不爱和家里人联系了。

祁悠然一看李瑞芝吃瘪的样子，就更加来劲了，还鼓励起妈妈来了，“妈，你就想啊，我爸为什么离婚不觉得丢脸，你就要感觉丢脸呢？你又好看，又勤劳勇敢，这样的好女人他都守不住，估计他这辈子也守不住什么女人的。你要活得高高兴兴的，让他有朝一日后悔去。”

祁悠然很快就控制了场面，成功转移话题，把李瑞芝给安抚了下来。

祁悠然这一晚虽然惦记吱吱，但是她并不特别担忧。毕竟她对付李瑞芝和祁风雷都很有办法，她还无法想象别人的父母可以刻薄严厉到什么程度。她一心盼着天亮，她要跟吱吱好好商讨对策。

但是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祁悠然的理解力。

吱吱一连两天都没有来上课。祁悠然这下慌了，她缠住班主任问原因，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班主任言辞闪烁，只是说，吴质冰同学生病了。又告诫祁悠然，以后离吴质冰同学远一点，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祁悠然不接受这个回答，她不断要求班主任去家访，吴质冰身体没有问题，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祁悠然闹腾了半天，最后被班主任厉声赶出办公室，并威胁说再无理取闹就给祁悠然记大过一次。

祁悠然是个难不倒的孩子，她立即启用她最大的资源，祁风雷。孩子总是弱势没有话语权的，但是大人有。我们这个社会成年人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取不同程度的话语权。祁风雷是个有力量的男人。

祁风雷对于难得来求助的女儿，是不会拒绝的。他拿出商场上请客吃饭送礼物的那一套，当晚就把校长和班主任给请到了最豪华的餐厅，三下两下就套出了班主任的话。吴质冰受到非常严厉的体罚，所以她以死相抗，绝不肯带着伤痕进学校。

祁风雷也被震惊了，他最终竟然说服了校方出面干预吴质冰的家庭教育方法的问题。

祁悠然听到这个消息简直要发疯了，她要祁风雷帮她把吴质冰找出来，让吴质冰在祁悠然家生活。祁悠然还没有多少法制概念，她不知道祁风雷和李瑞芝并不能随便把吴质冰藏起来，那是违法的行为。

祁悠然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事情是复杂的，有很多丑恶和不合理，吴质冰的爸妈打人是合法的，自己去保护吴质冰却是非法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狗p世界！祁悠然愤恨地想。

祁悠然也意识到自己所谓“难不倒”的乐观，都是小孩子的无知而已。

祁悠然真被难倒了，她又伤心，又焦急，却无能为力。

7.

祁风雷在这两个女孩子的事情上并不特别介意，他天性喜欢女人，自然对于任何别人喜欢女人都不觉得奇怪。当然了，祁风雷既多情也多变，在他眼中，小孩子感情的事情不必担忧，移情别恋是人生之常态。

祁悠然找到吴质冰家的住处不难，难的是见到吴质冰。祁悠然敲开了她们家的门，却并不能进去，她被林湘“砰”的一声关在门外，而且被告到学校，要求学校好好管束这个野孩子，决不允许祁悠然再去骚扰她们家吴质冰，否则林湘要跟学校没完。

班主任几乎是用恳切的口吻告诫祁悠然不要再去吴质冰家，“你要为吴质冰同学好，就不要再去给她和学校惹麻烦了。再说了，如果她的家长真的报警，我们学校也保不了你。”

“我本来也不会再去了！”祁悠然气愤地答应了老师。

祁悠然在吴质冰家门口只站了不到半分钟，但是留在她记忆中的，不仅有林湘阴森的脸色，更有一眼瞥见的屋子里阴森的客厅。这让祁悠然厌恶极了。她发誓她绝不会走进那样的房子里去。

祁悠然后来食言走进过那个房子，当然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

在当时，祁悠然心头充满了愤恨，她恨林湘的蛮横，恨学校的多管闲事，恨那个告状的什么鬼（祁悠然至今也没有弄清是谁告发了她们，就像当年她没有能够把喜欢告状的女孩的家门给黏上一样。）。

当然，祁悠然也恨吱吱的不争气。

祁悠然再见到吱吱的时候，她们已经分班了。吱吱没有回来参加期末考试，她事后补考，并直接进入了文科班。

吱吱看起来神情委顿，目光迷离，祁悠然的出现似乎给她带来短暂的精神提振，但很快又涣散了，而且还有些慌张地往四周看了看。

那天的谈话很是失败，她们既没有能商讨出对策，也没有能够给予吱吱任何精神的上慰藉。

“人大，天地不及；人小，蝼蚁不如。”祁悠然第一次对吱吱说出这句自己的座右铭，说得既豪迈又狂妄“我们要做有志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