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许幼岩当然知道老板对自己的恼火绝对不只是因为表面上的这两个理由，老板口中的“成本无理由的上升”实际是针对自己提出的那套方案。

从许幼岩提出那套自鸣得意的一揽子方案已经过去三个月。如今的许幼岩真恨不得能时光倒流回去三个月，那么自己绝对不会再提议什么狗屁方案。公司要走向哪里与我何干？何苦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

平心而论，许幼岩提出的方案用理性的逻辑来判断，应该是相当不错。然而，方案最后效果好坏，则是在于具体实施。

许幼岩后来想明白了，自己提出一个方案，就好比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你生的，但是最后能长成什么样，并不是你说了算。更何况，如果这个孩子还是由别人抚养长大，那结果必定与你的初心已经是风马牛不相及。

比如部分业务部门外包这个提议，许幼岩的本意是，既降低公司成本，又不至于让这些员工失业，但是前提是，大部分员工可以转入外包公司继续相同的工作。然而谈判过程中，公司方根本不诚心为这些员工争取利益。同时，那些部门的员工又极不愿意被转去外包公司…许幼岩里外不是人。

再比如，裁员名额的分配也激起各个部门的强烈反弹。每个经理都希望自己部门的损失最小。大家谁都不满意谁都不高兴。结果是，许幼岩又成为了众矢之的。

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裁员是老板的决定，而不是许幼岩。许幼岩的方案是尽可能地减轻裁员对大家的冲击，可是没有人喜欢许幼岩的这个提议，似乎这个提议才是他们不幸的根源。

人在愤怒的时候根本没有理性，只会（或者说是只敢）迁怒于一个无辜的弱势者。

总之，许幼岩现在成为了公敌。

许幼岩回到家已经快九点钟了。她又累又饿又烦躁。但是客厅里漆黑一片。江渔还没有回家。

许幼岩开灯，在玄关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走进客厅，一下子倒进沙发。她不用看也知道，家里不会有热饭热菜。

江渔不是一个会在饭菜上体贴入微的人。江渔平时独自在家的时候，也对于吃毫不在乎。要么前一天就给自己预留一点饭菜，微波炉一转就可以吃。要么就吃泡面，蒸速冻速冻饺子。

江渔自然是想不到许幼岩会饿着肚子回来。

许幼岩拿起手机拨通电话。无人应答。反复好几次，都无人应答。许幼岩恼火地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心神不定地去厨房给自己泡面。她不知道江渔在吴静那里为什么会不听电话。

泡面的时候，许幼岩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江渔肯定是跟吴静在忙那个项目，忙得没有注意手机。江渔跟自己提过那个项目，她需要吴静的帮忙，仅此而已。

许幼岩在等泡面，抬眼看见装饰柜里的那块“镇宅石”。

江渔说，“咱们家户主是幼岩，必须要有一块镇宅石的。”所以江渔不辞劳苦地从美国背回来一块墨绿色带有褐色和淡绿色花纹的精美石头。

这块墨绿色的石头天然夹杂着深深浅浅的美丽褐色和淡绿色花纹，经过艺术家的精心切割和打磨，制作成一块棱角分明又浑然天成的山状石。

许幼岩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捧下来放在眼前的茶几上端详。好几年过去了，石头的光泽丝毫没有改变，自然柔和。

许幼岩手指抚过石头上一条条顺势而成的棱边，清晰的棱角，柔滑的手感。她一直都很钦佩那个艺术家的工艺，怎么能够把如此明确的棱边做到柔和不锋利？

江渔当时跟许幼岩很是心有灵犀，她带回了与那个艺术家的合影照片，一个满头银发的白人老太太，面带沉静的甚至有些腼腆的微笑。她一辈子就在那个小镇子上制作这些美丽的石头。

在上次许幼岩用键盘砸了江渔之后，江渔有天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幸好那天许幼岩抓起来的是键盘，而不是这块石头。要不然自己就没命了。

那次事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刚刚过去的那段时间，她们俩都有很大改变，可能俩人都有些自责，也都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那段时间两人的关系是格外的亲密。特别是江渔从吴静家回来，特意跟许幼岩长谈了一晚上。

那段时间她们俩爱爱都格外频密和谐。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她们俩慢慢又回到平淡的感觉。晚上在家恢复各忙各事的状态。就比如今天，江渔整晚都不在家，也不会过问许幼岩的晚餐，甚至连电话都不接听。

不管江渔是不是在忙碌，有一点是肯定的，江渔此刻忘记了许幼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