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见到,却已经是一个黑瘦的暮年老人。看的我心里很不舒服,她爸爸不太爱说话,但看我来了,还是挺热情的从屋里出来跟我打招呼。其实,景逸的长相和性格像她爸爸的多,但骨子里也有她妈妈的傲气和强势。
和老人问候几句,景逸带我回了屋,和我商量着调岗的事。有两个部门的主任邀她过去,就她的兴趣而言,她喜欢副刊,但另一个版虽然不是她喜欢的,却相对安稳,基本不出差。她问我选哪一个好。我问她,你有什么想法?
她说,她爸爸的病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以后请假肯定是常态化的,所以,她不准备考虑副刊了,怕采访任务多,还得出差。
我说,既然已经选好了就这么报吧,你在哪儿都没有问题,而且过个几年还得调,到时候再找自己喜欢的也可以。其实我知道,问我的时候,她应该已经做了决定,她一向都是个有主见的人。
她说,近期还得回趟老家。帮她爸爸办医保报销的事。
我说,你哥在那儿,他办不了?非得你大老远回去?
她苦笑着,他不添乱我已经很开心了。
真tm不是玩意儿!我爆了粗口,问,他没说为什么不去北京?
景逸更无奈了,打电话说单位因为他旷工,要扣他工资,忙着和老婆上丨访丨呢。
可不是嘛,以前仗着父母的关系,他逍遥惯了,现在景逸妈妈退休了,爸爸又是这么个情况,单位的领导早就换了一茬年轻的,怎么可能再任由着他破坏纪律,处分他是迟早的事。居然还有脸上丨访丨?我也是醉了!
安慰了景逸几句,她倒是很看的开,说早就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就是一神经病。
景逸从老家回来后,又匆匆带着父母再次去了北京,检查完后,大夫定了手术日期。我安慰她,好多胃癌患者,切除了一部分之后,还是可以健康的生活的。她说,没有那么乐观。
果然,手术后,景逸告诉我,大夫打开腹腔看了,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又缝合了。只是她们瞒着她爸爸,告诉他手术做了,挺成功。这就是善意的欺骗吧。
打电话的时候,景逸很平静,她就是这样,即使再悲伤也不会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她总是默默的在心里滴血。父亲对她来说,其实要比母亲更亲切,因为他们更相似。母亲则像是家里的领导,一切决定不容置疑,有时甚至蛮不讲理。在景逸父亲病危的时候,景逸妈妈会因为景逸没有痛哭而指责她冷血。
景逸对我说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有些无奈。我实在替她不平,忙前忙后的她,操心劳力的是她,到最后却不落好,反而落下埋怨了!
景逸说,她习惯了,她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在她妈眼里,她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可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却在她父亲过世后,独自撑起了这个家。
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后,景逸带父母回到了老家,她必须有所准备,准备失去亲人,这种等待是残忍而痛苦的,也是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她回去,我还有些担心,不知道那个神经病哥哥又能闹出什么事情她能不能应付的了。我即使再焦急也没用,因为我无法陪在她的身边,更没有立场来为她遮风挡雨,只能看着她像一个斗士一样独自战斗。
把父母安顿好后,景逸回来了,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去接她。第二天中午,我着急忙慌的去了景逸家,见到景逸那一刻,我只想说对不起。
景逸乖巧的让我抱着,轻轻拍着我的背,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哪儿对不起我了?她问。
在你最需要人陪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内疚地说。
你一直在陪着我啊。
我摇头,松开怀抱问景逸,你哥没找你麻烦吧?
景逸苦笑说,不找麻烦他就不是他了。
我没料错,景逸带着你们父母回去后,直接给她爸办了住院手续,第二天景逸哥哥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带着老婆去了,一进病房,她老婆就开始哭天呛地,埋怨景逸,说不该带老人去北京,病没治好,把人治坏了。他哥也不管,就旁边站着,还跟着数落景逸。后来,景逸上手了,打了她嫂子一记耳光,俩人都老实了,她哥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以前景逸不想跟他计较,他还以为景逸好欺负,结果一个耳光就把他们镇住了,最后景逸把他们骂走了,那俩货一直到景逸父亲去世时才出现,而且是自己搬着桌子收礼钱。
可以想象那种情形有多混乱,如果是我来面对,可能我不会有景逸的胆量和气势,吵架我不会,打人更不会。景逸平时那么内敛一个人居然能动手,让我刮目相看。但同时,我又觉得有些凄凉,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让她依靠,她或许能减轻不少压力,而我,能给的是那么有限。
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景逸爸爸在老家过世了。病危的时候,景逸回去了,走的匆忙,跟我说可能情况不太好。没出一个礼拜,景逸发来消息,说父亲走了,我捧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有心理准备,但当事实终于降临了,我却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我只能说,你还好吗?节哀……
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此时我能够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拥抱,她也可以肆意地哭一场,而不是欲哭无泪,还被母亲骂冷血。
我把消息告诉宝宝和小峰,希望她们能安慰景逸。自己傻傻坐着发愣,同事说,你这儿入定呢?我估计扯出来的笑比哭都难看。心里很堵,却没有疏解的渠道。
我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景逸身边应该有个人,能够时刻陪伴她的人,别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只要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在她身边,在她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能端茶送水,就可以!而我,不会是那个人,起码现阶段不是。我不能把希望放在十年、二十年之后,那个时候或许我们确实能够无所顾及地在一起,可这些年怎么办?在她需要人陪伴、分担的时候,我只能言语上进行安慰,真正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我一件也做不来。特别是这一年多,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为景逸做过,我甚至想,景逸哥哥之所以那么嚣张,也是在欺负景逸只是一名弱女子,身边没有一个人。
这些年我对景逸是愧疚的,但这种愧疚往往会被现实中温暖陪伴所掩盖。尽管我们没有突破最后的底线,但却像每一对情侣一样在相处,我们接吻、抚摸、牵手、依偎,这些东西如此美好,美好地让我失去了对现实的考量。我想,我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景逸没回来的日子,我想了很多,对我们的关系又重新进行了梳理。我是一个遇到感情问题,总是欠考虑的人,至今做的决定,比如结婚、生孩子,不管初衷是什么,结果都或多或少地伤害到了景逸。所以,这一回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再继续我们这样的关系,她真的应该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