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葬礼（1/7）

压抑的气氛、满目的素装，一声声哽咽的哭泣声……我刚踏进堂屋，就被一位同村的中年男子带到了灵前。礼毕抬起头，正中的黑色相框里装着外婆的照片，我记得这个笑容，这是今年正月初二那天我给外婆拍的，那时我刚刚买了相机，欣喜若狂的带着心爱的相机来给外婆拜年，一路上都笑不拢嘴，一直嚷嚷着要给亲戚们每人拍一张照片，可是就在下车时，我兴奋的神情全部收敛了起来，怯生生的跟在母亲身后，在见到外婆时，母亲笑着说：“你不是说要用新相机给外婆拍照吗？”外婆看着我，我紧紧地抱着装相机的包包，点点头。

那是我见到过外婆为数不多的笑容里，最开心的一次。外婆指定要在屋前的院子里拍，父亲搬了把椅子放在房前，外婆端正的坐在那里，她努力地挺直腰身，紧张、严肃的表情让我不知该不该按下快门，还好旁边的小表弟蹲在我身前，双手托着头，冲着外婆奶声奶气的说：“茄子……茄子……奶奶……茄子。”逗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我也将外婆美丽、自然的笑容定格在了那一刻。几张照片下来，气氛高涨，外婆摆着手叫大家一起来照相，父亲提议说拍张全家福，姨母还在一旁说以后可以每年拍一张。外婆一手抱着小表弟，一手揽着表妹，母亲让我站在外婆的旁边，我借词说我要定时拍照，站在边上比较方便，就这样母亲挨着外婆，我则站在了母亲旁边。3——2——1“拍”的一声快门音后，所有的人都跑过来看相机预览。那是我家第一次拍全家福，没想到却是最后的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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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把我叫到了里屋，还未认清所有的亲戚，就给我套上了白色的粗布孝衣。父亲、母亲、舅舅、舅母、姨丈、姨母还有我，一排人跪在了外婆灵前，凡有人来行礼，我们必一一磕头回礼，一天下来双膝疼痛，几乎无法站立。守夜时，大家轮班制，父亲叫了几次母亲让其休息，母亲就是不肯，说是要陪外婆走完这最后的一程。是啊！母亲陪着外婆走过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程，外婆是幸福的，她走得安详，一路走来，母亲一直都在，无论贫困疾苦，无论咒骂打闹，母亲一直都陪伴着、照顾着她，甚至比她的亲生儿女都要好。

在我望着母亲一夜间变得沧桑了数年的面孔时，想起了回校的前一晚外婆对我说的话。“冉冉，你一定要好好的孝顺你妈妈，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儿、最好的母亲。这一辈子她都是在照顾别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好好的关照过她，可是她却一直陪着我，一直都在我需要的时候来到我身边。外婆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以后你要替外婆好好的照顾你妈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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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对话在我的脑海里辗转反侧，那时的我怎样都想不到，那会是我和外婆的最后一次对话。就在此时，我对外婆的所有不满都已烟消云散，留在心里的只有惋惜，和那张苍老而又饱含歉意的脸。

火化的那天，我和父亲挎着几乎不能正常行走的母亲来到遗体前，告别的那一刹那，犹如火山爆发一般，所有人都放开了最后的一层压抑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就连刚满三岁的小表弟也不知来由的跟着一起哭起来。随着遗体缓缓地推进去，母亲也哭得摊在了父亲的怀里。

阴郁的天空、低旋的哀乐，步履蹒跚的人群，缓缓地走在山坡的土路上。走在最前面的舅舅，怀抱着小小的木匣子，里面装着那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我永远也听不到她的呵斥声了，我永远也抚摸不到那双苍老瘦弱的手了，我永远也看不到那一直盯着我笑的双眸了……就这么一摔，让我们永世相隔，纵然母亲几日以泪洗面，也换不回外婆的面容与身影。

临下葬时，众人整齐排开，目送行礼，小木匣子被缓缓地安放在了外公的旁边。封土时，母亲突然说，“快去把你外婆的辫子拿来。”我急匆匆的朝父亲的车子跑去。外婆像有预兆似的，一直不肯剪的长辫子，在准备回老家的前一天，竟主动提出要母亲帮她减掉，说让母亲为她保管好，等到她百年之后要将辫子一起合葬，说外公最喜欢她的长辫子了，说不能一起火化掉，说要好好的留起来，带到地下去给外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