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那是周末的晚上，我们宿舍周末是不熄灯的。当我失魂落魄回到宿舍，他们还在宿舍打牌，李北辰和孟文吉也在。

李北辰看见我进来，有点吃惊地望着我：“你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他走过来说：“你跟人打架吗？”

我这才发现，我的t恤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拉破了，手臂上两条抓痕又红又长。我不想多说，皱着眉头别过脸去：“没有，你去玩吧。”说着，我拿起脸盆毛巾，要去洗脸。

他跟出来问：“到底怎么了？”

我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说：“刚才被人抢了。”

他还是跟着，惊讶地问：“啊？你去哪里了被人抢了？”

我们已经走到水房，我忍不住对他低声吼道：“去哪了？我去哪了跟你有关系吗？你去哪了跟我有关系吗？不要来烦我了，回去打你的牌去吧！”

他一愣，停了一下，走了。

我洗完脸，回到宿舍，把破的衣服换下来，不想在宿舍里呆着，就走到隔壁宿舍，看见孙云天在里面，就问他：“今天有人回家的吗？我今天在你们宿舍睡，他们还在打牌。”

孙云天说：“有啊，两个上海人都回家了，随便你睡哪张床。”

我看到有两个床位上只剩下光的床板，我说：“那两个床位没人用吗？”

顺云天说：“是的，两个其他专业的同学搬出去了。”

我说：“那我明天搬过来行吗？”

他问：“怎么？想换宿舍住？”

我说：“就床位换过来，其他东西不动，懒得动了。”

他说：“为什么？”

我开玩笑说：“你们人丁不旺啊，我来均衡一下。”

他说：“随便你啊，你想搬过来就搬吧。”

金文建是下铺，我就直接在金文建的床位上睡下，不回自己宿舍了。第二天星期天，我把蚊帐和铺盖都搬到隔壁，就在他们宿舍住下了。

（151）

从那以后，我和北辰的关系就急转直下，几成陌路。由于不在一个宿舍，平时也不走在一起，我们就各过各的日子，我也不再关心关于他的消息，整个大四上学期基本上就这么过去了。

大四的寒假，我们已经开始忙着联系工作单位了。大四下学期期中，有一家广东的公司来招人，我去参加面试，通过了。我曾经想过在上海找工作的，最终还是放弃了，就跟这家广东的公司签了约。

临近毕业，在我以为我和北辰就这么从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的时候，一个关于他的消息又传入我的耳中。由于孟文吉没有找到上海的工作，所以他们面临分开的结局。

但我只是像耳边风吹过，并没有太去在意。我自己也是快走的人了，这种消息知道或者不知道都不是太有意义了。

毕业季，总是各种圈子的人在聚餐、告别。

这天，有人提议我们两个寝室的男生一起去聚一次。于是，我们十一个男生一起出去餐厅要了个带卡拉ok的包房。在等菜的过程中，他们有几个就开始唱了，我只是在旁边看着，李北辰似乎也比较低落，坐在另一边。

酒菜上来后，大家就开始喝起来，一边喝，一边说着四年里的往事。开始的时候，还说得挺高兴的，中间朱伟站起来说：“来来来！再喝一杯！这四年，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对不起各位的，请多包涵，我在这里赔个不是，以后我们天南海北的，想跟你们谁吵个架都吵不到了。”说着，他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番话过后，似乎大家的情绪一下子落了下去。张晓东出来哈哈地打圆场，说：“好了，大家抓紧机会，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赶紧的吧！”

大家都没响应，他眼睛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的身上：“陈安，来，给你个机会，你有什么仇赶紧报吧！”

我带着些醉意，把大家都一一扫了一遍，当眼睛扫过李北辰的时候，他正看着我，也是三分醉七分失落，我跟他微微一笑，眼睛又滑向其他人，最终，我还是扫回张晓东，跟他开玩笑：“你偷用了我的热水，我要报仇！现在罚你，你偷了多少热水，就喝多少酒！来吧！”

他也接过去说：“啊？就为了这，你搬到隔壁宿舍？你没这么小气吧？你这个叛徒，你要给我们宿舍的每个人赔罪！”

其他人也起哄着，我只好举起酒杯跟他们喝。当还剩下李北辰的时候，我走到他面前，跟他说：“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照顾，也谢谢你的爸爸妈妈，喝一杯吧，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李北辰举起酒杯说：“我也谢谢你。”

看着他，那一瞬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大家都在，我也不好说什么，就说：“我有的时候脾气不好，请你原谅。”说着，我举起杯先喝完，放下酒杯，就坐到卡拉ok那边的沙发上，靠在一边，脑子又晕又胀，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朱伟坐过来，说：“唱首歌吧，唱什么，我来点。”

我低声说：“我唱不了，你们唱吧。”说着，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我说：“我要去吐一下了。”

他说：“我跟你一起去吧。”说着，我们歪歪扭扭地一起出去了。

（152）

到了洗手间，我就忍不住哇哇地吐了，一边吐着，一边借机流泪。我跟自己说，流吧，这四年的酸甜苦辣都留在这里，不要再带走了。只要从这里出去，就再也不要为这四年流泪了。只是，泪水好像擦不干似的，擦完还有，擦完还有，没完没了。

许久之后，我听到北辰在耳边说：“朱伟叫我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马上停下来，低着头擦干眼睛和嘴唇，走到水槽前，接了一些水漱口，又接了一些水洗了把脸，抹干之后，跟他说：“没怎么，回去吧。”说着就往外走。

毕业前的这段日子显得兵荒马乱的，我依旧没有去打听李北辰和孟文吉最终如何解决他们的问题，大家就这样各自忙着。

这天下午，我在整理着柜子里的东西。窗外明媚的阳光，让我想起四年前曾经的那个明媚、安详而美好的下午，那个突然让我和北辰呆滞的瞬间。此时回想起来，显得好不真实，恍如梦境。那一幕是否真的发生过，一时之间我有些恍惚。

转头过去，依稀看见他正坐在桌前朝着我微笑，然后趴在桌上，让我忍不住想过去捋捋他的头发。正发着呆，朱伟敲了敲柜子的门：“嘿！嘿！嘿！这位朋友，你看着我干嘛？”

我拉回视线，跟他打着哈哈：“我在想，你到底是欠了我一千，还是三千，你到底还给我了没有。”

他敲了敲我的脑壳：“你说少了，是三万！”

我把大部分行李打包后委托给我所签约的广东公司的上海办事处，因为公司经常有货车往返广东和上海，我请他们帮忙把行李带去广东，自己只留一些随身的简单行李。

走之前，我并没有通知李北辰。

临走的那个晚上，我突然很嘴馋柴板馄饨，跑出去找了好几条马路，都没找到，只好遗憾地回到宿舍。

第二天凌晨，当我走出这个住了四年的宿舍，我知道，曾经的岁月，永远也回不了头了。这一去，或许就是一辈子。

未来，会是怎样？我再次迷惘。

【第三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