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李北辰已经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刚才的凳子上看书，我也回到阳台继续看书。但这件事突然在我心中重新定位了李北辰。既然他可以如此对我不设防，我就要全身心做一个值得他绝对信任的人。

晚上睡在床上，看着已经熟睡的他，忽然间我想仔仔细细端详他这张脸。做了一年的朋友，已经是很熟悉的一张脸了，可我似乎想要重新认识他。

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我才发现，其实他长着一对好看的剑眉，双眼皮的眼睑闪着光。我就这么侧身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迷糊睡着了。

在我家的这几天，我陪着他在大街小巷里逛，夜里也带着他到河边的石阶，跟他讲各种小城故事，我的往事，只要他有兴趣的，我都一一跟他讲。

似乎有了李北辰在身边，我也不是那么不敢面对小辉和玲子了。我领着他去拜访了玲子家的小店，也约了几次小辉晚上一起出来在江滨公园吃烧烤喝酒，看到他能和我的老同学们融得很好，我特别高兴。

在李北辰离开我家的前一天，同学们安排了一次郊游，去郊外的一座寺庙，叫做溪源庵，路途不算近。我们先是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然后进入一个村庄，走过许多的田埂，田里种的是水稻，看上去快要成熟了，一片金黄。

过了田野，就进入山林了。我的老同学里面，有三四个口哨吹得特别好。在林间小道上行走着，他们一路吹着《童年》、《乡间的小路》、《踏浪》、《踏着夕阳归去》等台湾校园民谣，非常轻快嘹亮。

我们一路行走的小路旁，一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伴随着我们。这条小溪的源头是我们的目的地溪源庵了。这样的山路大约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溪源庵的前面，有一座类似飞来峰一般的石头，非常独立而突兀地矗立着。虽然陡峭，我们还是都攀登到了这块飞来峰的峰顶。坐在峰顶瞭望周围的景色，我问李北辰：“李北辰，这几天，你过得快乐吗？”

李北辰非常认真的说：“很快乐。你的家人、你的同学们都很好。我也非常喜欢你们这个城市。”

我笑着对他说：“快乐就好。”

（105）

隔天，我们坐长途巴士到武夷山。由于我们的钱并不多，还要支付各种收费景点和竹排的费用，我们就找经营农家乐的民宿，这样在吃和住上面的开销会小一点。

我们计划游览三天。每天早晨，就在农家吃稀饭馒头加一个炒蛋，带了两壶水，我们就出发。太阳很烈，所以我们都尽量早点出门。由于没有导游，我们就自己按图索骥，去了大王峰、玉女峰，鹰嘴岩，也乘坐竹排游览了九曲十八溪。有些不是图上标示的景点，我们觉得不错的地方，也会去游览一下。

由于基本靠步行，大热的天，我们走的很累，中午饭就靠自带的干粮和水。走的热了，就把衣服脱了，结果晚上回来，发现皮肤晒伤了，很是疼痛，两腿也是又酸又胀。可我们还是玩的很开心。

那个农家的房子，蚊子很多，蚊帐很厚，晚上很闷热，睡在蚊帐里根本睡不着，我们只能把门窗关严，用电风扇吹。

第一天下来，就觉得蛮累的，我问李北辰：“累吧？”

他做出愁苦的表情：“腿好酸啊！”

我笑着说：“哈哈，从小走山路走的少了吧？这样的山路走起来是很累的。”

我们跟老板要了两痛热水，把脚泡在里面，顿时觉得舒缓了很多。乡间农舍，晚上也没啥好做的，我们洗完澡就睡了。

第二天回来，泡完脚，洗完澡，准备睡了，他说还是累，转身趴着有气无力地说：“你帮我按摩好不好？”

我看他这可怜样，就起身帮他按摩。我先帮他捏小腿和脚踝后跟，因为我自己觉得这部位最酸最累。

我一边捏，他就“哦～吼吼～！好爽啊！”的叫唤，我对着他的屁屁狠狠拍了一下：“你爽就爽，叫什么？房东以为我们干嘛呢！”

“哎哟！你干嘛？”他抬起头揉揉屁屁，不以为然地说：“以为我们干什么？我就是很爽啊！不可以啊？”

“你再叫我不捏了。”我说假装起身。

“好！好！好！不叫了，继续，真是的。”他别过头去。

帮他两条腿都捏好，我准备起来了，他迷迷糊糊地说：“肩膀，背，腰。”

“哎！我也很累耶！”我不满地说。

“等下换我来帮你按。”他说。

我叹了口气，继续帮他捏肩膀，背上，腰上都帮他按。等我觉得按的差不多了，他也睡着了。看着他像猫一样的睡相，我也不忍叫醒他，熄了灯，出门又冲了一把冷水澡，带了一盆冷水进来，以备半夜热醒了可以擦。

第三天晚上，又叫我帮他按，这次我要求他先帮我按，结果，他帮我按完小腿和脚踝，在按背上的时候，就老是按我的痒痒肉，我只好作罢。而换我按他的时候，他又睡着了。

（106）

三天玩完，我们一早跟老板结完账，请老板骑摩托带我们到汽车站。我买了回家的车票，他买了去温州的车票，就在候车室等车。

我问他：“你准备在温州呆多久？”

他说：“十天左右吧，也就是回去看看老人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呆时间太长也无聊的。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呢？”

我说：“我可能会提早几天，我这边买火车票不好买，跟别人错开点时间，可能好买一些。”

他说：“那好，你什么时候订好票了告诉我。自己回家的路上小心一点。”

我说：“你也是，你身上带的钱多，小心一点。”他有帮父母带钱回老家给老人。

他的车先发，我送他到检票口。检完票，他转过来，跟我挥挥手，笑一笑，没说什么。我也跟他挥挥手，笑一笑。

站了站，他转身向大巴走去，上了车，在车头的窗玻璃里，他最后跟我挥了挥手，转身往里走，消失不见了。

送完他，我回到座位，很快，我的车也发了。看着汽车慢慢驶出车站，驶出城区，渐渐地两边就是连绵不断的山。望着窗外，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家，妈妈问我：“李北辰走了？”

我说：“嗯，今天上午从武夷山直接回老家。”

我觉得有点疲倦，不想说什么，洗了澡，吃过午饭，回房间休息。躺在床上，我忽然觉得，这十多天就跟做梦一样。

李北辰真的来过吗？我们真的共同度过了这十多天的开心日子吗？我开始觉得有点恍惚。

房间里，似乎没有留下他的什么痕迹。我抱过另一个枕头，上面也闻不到他的气息。我把脸深深地埋入枕头，狠狠地吸一口气，还是没有。

我起床，望向床脚的那个角落，我记得他的行李就放在那里的，现在怎么没了？

他说鱼丸很好吃，他还没吃够。

他说还想爬到榕树上坐坐的。

他说很喜欢这里的小巷子，曲曲折折，高高低低。

他说………………

窗外，夏日炎炎，知了不停地吱吱叫着，烦得很。

（107）

我从来没有觉得假期太长。

但这个假期实在是太长了，太长了！太长太长了！

还有是10天才开学，我就迫不及待地跟家里说，车票不好买，我要先走。我父母也知道没有座位的话，在车上一天一夜是很难熬的，因此也不反对，就让我自己安排。

这次运气好，买到卧铺票了，于是我妈给我带了一些香菇、笋干、干海货，说是让我拿去给李北辰家。

我没有通知李北辰，因为提前太多了，我找不到理由。到了学校，我先洗了个澡，把宿舍打扫了一下，再把我和李北辰的床打扫完，中午去食堂看了看，只有一个小食堂开着，菜的品种也不多。我随便吃了点，回到宿舍把衣服洗了晾了，就关起门来睡觉。

由于在火车上有卧铺睡，这次回到学校并不觉得很累，因此有点无法入睡。辗转反侧了好久，还是睡不着，于是，我起身转到李北辰的床上去睡。一头埋进他的枕头，渐渐的有了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慢慢的睡着了。

下午醒来，房间里很安静，整个宿舍楼都很安静。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早来学校是为了什么？就这样睡十天吗？我是不是发神经了？

那我现在应该去找李北辰吗？我要怎么跟他说，我这么早来到上海呢？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去找他。想了想，我到图书馆阅览室去看杂志去了。

吃过晚饭，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就一个人晃到公交车站，乘上公交车往外滩方向去。

外滩上满满的都是人，有来乘凉的，有外地游客，有拍照的小贩，很是热闹。防汛墙外，是黑乎乎的江水，和对岸的夜景。偶尔有一艘游轮驶过，上面的游客似乎都很兴奋。

我在防汛墙边找了个空缺，靠着墙看夜景，看着这个璀璨都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次深刻的理解，什么是人群里的孤独。

就这样静静地呆着，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喧嚣的声音也渐渐消散。海关大楼的钟声，告诉我再不回去，公交车就没了。

坐上回去的公交车，车上没有多少乘客。城市已经安静下来了，两边的路灯和树木，一一向后闪去。我两眼空洞洞地望着窗外，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上海！上海！你为什么如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