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的信，都没有寄出。我必须收到他的回信，知道他的地址没有错，他也没什么问题之后，才会继续给他发信。

我们班的信箱钥匙掌管女班长手里，偏偏女班长跟这位女陈安同宿舍。我就怕她开了信箱，把我的信件交给女陈安。

每次她拿着一叠报纸和信件到班级的时候，我都迫不及待地翻看有没有我的。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我的信，却被同学们八卦地说我在等小情人的信。

后来我就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但还是会盯着班长手里的信。

这天，班长又拿了信到班级来，喊道：“男陈安、女陈安，重庆的信是谁的？”我一听就蹦起来，说：“我的！”女陈安在不远处，揶揄说：“别急别急！我不跟你抢！”

班长故意大声说：“哟！干什么啊？从没见过你这么激动！让我看看写信的人是谁？嗯？内详？好神秘哦！”还故意拿信封对着光线照了照。

李北辰趁这个机会把信抢下来，说：“别闹了！再闹有人要哭了。”说着，神秘地对我笑笑，把信递给我，我感激地对他笑笑，收好信，准备上课。

李北辰捅捅我：“还不赶紧看看？我就知道，你等这信很久了吧？”

我窘迫地说：“哪有啊？等回去再看吧，马上上课了。”

下课之后，我找到没人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我这才知道，小辉他们的军训时间比我们长，且不在校内军训。他回到学校一收到我的信就马上给我回信了。他跟我介绍了他们学校的一些情况，并且也很想念我。读完了之后，心里总算不再那么忐忑了。

（52）

之后，还是日复一日的读书。我参加了文学社，也投了一些稿件。同学们读过以后，都纷纷猜想，我在中学时代有一位女朋友，我很爱很爱她。有一天下午，只有我和李北辰在寝室写作业，其他人都不知去向，他诡异地跟我笑着说：“听说你有一个中学的女朋友？”

我笑着说：“没有啦！”

“还不承认？情书写得动人得嘞！”

“嗨呀！不要听他们乱说，投稿而已，又不是真的。”

“不可能！没有真实体会，凭胡编乱造能造的出来么？”

“真没有啊！你不信我没办法啦！”

“你有中学相册吗？”

“有。”

“给我看看！”

“行。”我就把相册拿出来给他看。

他自己在那里翻着相册，全部看完之后，他也没说什么，就把相册还给我了。

不过，那次之后，我开始审视自己对小辉的感情。

这是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自己。

我翻出之前没有寄出的信件，看着那些文学社的投稿，我开始怀疑：这是友谊吗？这不是友谊吗？如果是兄弟之情，为什么会常常让我觉得痛苦？为什么别人都不会？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不会是在爱他吧？

一旦这个念头出现，它就像个魔咒，勒得我脑筋生疼。

我开始恐惧，害怕。

我开始努力地想象，其实，我也是蛮喜欢玲子的。她那么漂亮，对我也好，我当然也喜欢她啊，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这么思来想去，最后发现，我在玲子身上，只能用“喜欢”这个词，把“喜欢”换成“爱”，我一点都没有对小辉的那种日思夜想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53）

每逢佳节倍思亲。很快就中秋了。

那天，上海同学们早走就走了，我跑到电话间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跟他们说，我很好，这里一些用都好，请他们不要担心。

挂上电话之后，心里空空的，就一个人拿了地图坐上公车，换了好几条线路，坐了好长时间，来到吴淞口码头。这里是乘船去崇明岛的地方，这里也是长江的入海口。

看着滚滚的流水，我也分不清哪里是江，哪里是海。我就坐在岸边，看着浪花一阵一阵地拍打着滩涂，看着夜幕一点一点降临，路灯一盏盏点亮。

小辉和玲子，他们现在好吗？现在是谁陪在他们身旁？他们会想我吗？就像我现在这样？

我想起离开家乡前，我和小辉曾夜晚坐在河边，说着未来的打算。我们说，以后我们会各自结婚成家，我们还住在一起，他学建筑，以后帮我造房子，我学服装，以后给他们准备婚纱。

如果有了小孩，我们一定让他们成为像我们这样的好朋友，如果一男一女，我们就做亲家。可此时，我只想他现在就出现在我眼前，我也害怕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夜渐渐凉了，我坐上公车回到学校，其他三位同学在宿舍里，他们问我去哪里了，我说出去看夜景啊！他们说，李北辰来过了，给我们都带月饼了，我的那份在桌上放着呢。

我谢过他们，洗漱之后，找出纸笔开始写信。信依然是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信的内容，只有一首诗：

《中秋》

这样的夜晚

且让我为你焚一柱香

在荒郊的旷地上

当海风轻轻地吹拂我的衣襟的时候

有几分凄凉

带几分美感

这样的我

虔诚地为你在佛前合什

且让这海浪为你

歌一曲想你的时候

且让这袅袅青烟

为你舞一曲云想衣裳

怎样的你啊

在怎样遥远的地方

将以怎样的心情

去聆听我的心

将怎样把我

凄美的舞姿揣想

写完收好，我就上床歇下。一种无人可以诉说的孤独，在黑夜里，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我。

（54）

那以后，我便不再写信给小辉，不寄出的也不写了。

我更加刻苦地读书。我总是第一个起床，要么去跑步，要么去读英文。

我们学校有规定，每个星期必须交三张晨跑票。我们必须从学校的正门跑出去，绕过学校的围墙，以及周边的居民小区，从学校的后门进来，有体育老师在那里发放晨跑票。

晚自习，我变得不喜欢叫同学一起去了，我总是读到熄灯之后才回宿舍。我希望筋疲力尽的学习，让我可以尽快忘记这些让我不安的思绪。

周末晚上，我正要拿着书包去教室，李北辰叫住我了：“周末你也去自习？”

我跟他笑笑：“笨鸟先飞嘛！”说完，我就准备走了。

他说：“那你等等我。”匆匆收拾一下书包，就跟出来了。

我们走在路上，他问我：“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啊？”

我说：“我哪来的女朋友？没有啦！”

他又问：“那你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啊？”

我说：“没有，我家里都很好。”

“最近怎么老是在课余时间看不到你啊？”

“我一般都在图书馆或者教室自习。”

他见问来问去问不出什么名堂，就说：“今天不要去了，你这样会变成呆子的。走，到我家去看电视，周末的电视很好看，有综艺节目。”

我看他这么热情，我也想换一下快发霉的心情，于是笑着说：“好。不过，我们这样两个人都拿着书包，搞得跟真的一样，结果跑去看电视，好笑不好笑啊？哈哈！”